国祭日那日, 斋戒数日的萧偃一身素色衮冕,率着数百名素衣缟服的文武重臣,从白茫茫的白幡中穿过, 一路行到了赤霞谷。
那里已设下了神位,又设了九鼎为祭器,牛、羊、豕三牲三牲祭礼早已供上, 高高的铜钱山, 白银山设着,香烟袅袅,漫天的纸钱铺天盖地, 浩浩荡荡随风飘散。
神乐署的祭祀乐舞者共六十四人, 尽着素服正在舞蹈,九韶六律,玉振金声,这是天子才能用的八佾乐舞,另有歌者在另外一侧站着正在歌《九歌》中的《国殇》: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今日国祭为哀悯吊唁忧患之凶礼,山谷两侧早已一左一右设下了一百零八名僧人, 由祁垣带领, 念大悲咒, 超度亡魂,赦免亡者之罪, 而另外右侧则由全真道士九十九名, 同样设了法坛, 解冤洗业。
僧人道士全都是从全国各地之名佛寺和道观赶过来的知名僧人道人。人人肃容,气氛凝重之极。
哭声摇山振岳,这却是三万士兵的亲属及当地的百姓跪在另外一侧的祭坛下,他们双眼红肿,身穿缟素。
萧偃在司礼官的指引下上前,一眼看到了穿着钦天监素白官袍的巫妖站在一侧,凝视着他,心下微微定了定,那股进入山谷以后眼睛的湿热之意稍微缓解了些,他定了定神,接过礼仪官递过来的香,开始行礼如仪。
奠玉帛,进祭礼,鲜于彤以及几个将领的头颅被奉在祭盘上呈了上来,那是刚刚在外,在上万的百姓和将士亲属前当场斩杀,取下头颅献祭进来的。
萧偃微微闭目,跪拜下来,开始跪读祭文。
之后献爵,萧偃将爵里的酒缓缓倒在香炉前,心中默悼。
文武百官重臣跟着萧偃一并三跪九叩,行完亚献礼,终献礼。
行完礼后,忽然百姓们惊呼起来,不少人指着天空,痛哭流涕,又有人惊呼着,就连文武百官都大惊,钦天监惊道:“此为英灵显灵!神灵保佑!”
萧偃抬眼看去,只见天边风停雪住,天边却有通红的祥云,只如火烧一般,金光四射,正在赤霞谷深处的天边。
他不由自主往适才巫妖站着的位置看去,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他微微一怔,心里有些不安,但仍然一丝不苟行完了剩下的礼节,又命人请了端王的灵柩,待停灵后葬入皇陵。
一番祭祀后,萧偃在簇拥下上了龙辇,仍然时不时掀起龙辇的帘子,看着天边的火烧云。
而赤霞谷深处的英灵碑处,蔺江平站在高坡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龙辇离去,他身侧站着死亡骑士,蔺江平刚才也随着大祭,一丝不苟行完了祭礼。他伸出手紧紧握住死亡骑士冰凉的手腕:“以后我们就结庐住在这里,守着碑,好吗?我种几亩菜,再种点菊花,养只狗,就和当年你我想要卸甲归田,归隐山野所计划过的一样……”
死亡骑士双眸在魂火中燃烧着,他反握了下蔺江平的手腕,忽然又低下头,紧紧拥抱了一下蔺江平,然后松开,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蔺江平忽然睁大了眼睛:“不要!”他额上的那点共生的符阵忽然亮了起来,他毛骨悚然,目眦欲裂,嘶声道:“不要!我不同意解约!别留下我一个人!萧冀!”
符阵重新在他们身上环绕着,无数符文散发着光芒,开始向空中消散而去。
契约单方面地解开了。
死亡骑士向他挥了挥手,一如从前许多次他们共同从战场中走出来一般潇洒不羁,他一只手牵着亡灵战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然后身体缓缓淡去,慢慢在日光中消散了,地面上只落下了一把剑,剑身上原本的骨火也已熄灭。
蔺江平痛彻心扉,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留住,他跪了下来捡起那把剑:“不!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萧冀!”
回复他的只有冬日冰寒刺骨的风。
“斩杀仇人,驱逐蛮狄,祭祀英灵,他的牵挂已了结,所以他决定离开——我说过,他如果爱你,不会和你订约,亡灵共生契约只有亡灵方可以解约。”
蔺江平倏然转头,看到了身着素服,金发金眸的巫妖,他微微一晃神,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把他还给我!或者,他去了哪里,把我送去!”
巫妖伸出了白骨之手:“死灵不会与生人在一处的,因为他们深知,天长地久,爱意总会磋磨成为怨恨,不如分离在最好的时候。毕竟,常年和死灵在一起,你只能远离活人,世界对你来说只剩下了死灵的那一部分,你会渐渐失去五感,失去体温,失去情感,成为活尸,与死灵一起共生不灭,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尊重他的意愿吧。依照你们这个世界的法则,英灵超度后,能量回馈天地间,重新生成阴阳之气,再度进入轮回,这一世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蔺江平泪水滂沱,面如死灰,巫妖看了看他:“你会活下去的吧。”
蔺江平咬牙切齿:“他让我活下来,替他襄助小皇帝,国泰民安,四海清平……”他哽咽了,他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