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异职高那几年很少去学校,只是交了学费,每个月去上几天课,参加考试,等着三年后拿毕业证。
他认识个修摩托车的朋友,汽修店后面有一片空仓库,随便搭张床就能睡,能去能玩的地方也很多,网吧、台球厅、跆拳道馆、游戏厅,陈礼彬出事的电话打到学校,再通过朋友辗转传到陈异耳里,已经是好几天后,再到ICU,见到病床上的人,陈异的感受大概像吃了一枚哑弹。
原以为这辈子父子两人都要当眼红仇人,没想到陈礼彬突然就躺下了——妈妈在他刚上小学就自杀走了,陈礼彬看着斯文和善,其实私下说话刻薄恶毒,妻子一死,他嘴巴就彻底干净了。此后父子俩单独生活,没少有过心酸的时候,究竟是不是亲父子也难说,陈礼彬没带他去做亲子鉴定,有人说他像妈,但也有像爸的地方,特别是眼睛,也有人说一点不像,这小孩虎虎生机上蹿下跳,跟斯文安静的爹不一样,如今是不是也没关系,反正人都要死了,一了百了,恩怨两消。
陈礼彬依然昏迷未醒,转入呼吸科监护室后用着鼻饲和呼吸机,单独病房,亲属二十四小时贴身陪护,主要是陈异守着,魏明珍没事也会过来,苗靖正值暑假,专门负责跑腿送饭。
陈异不吃苗靖送来的盒饭,也不让她送,他狐朋狗友多,有时候捎带两件换洗衣服,买个剃须刀香皂,带个宵夜什么的,唯一一次找苗靖,是让她去便利店买烟,没日没夜守着个死气沉沉的人,不管关系如何,肯定是颓丧且沉郁的,他身上一股呛辣苦涩的烟草味。
“红塔山,一条七十。”
苗靖捏着钱,看着他眼里密布的红血丝和下巴冒出的一点淡青胡茬。
“这么便宜的烟……能抽吗?”她弱弱来了这么一句。
“便宜?”陈异挑眉睨她,笑容奇异,嗓音嘶哑,“你很有钱?”
苗靖抿抿唇,低头转身往外走,二十分钟后把烟带回来,他拆了包装,让她在病房守一会,扭了扭脖子,懒洋洋拖着步伐出去,再回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人也有了精神,目光在苗靖身上拂过。
一年没见,这丫头长高了十厘米,细竹竿似的杵在他面前,不用特意低头,随便掀开眼皮就能看见她警惕紧绷的小脸。
“你妈人呢?在家准备后事?叫她过来守两天。”他冷笑,“还是打算等咽气再来?”
苗靖没敢说话,这几天魏明珍让她多来医院走动,自己没去茶室上班,也丝毫没闲着,要么出门办事,要么在家翻箱倒柜找东西,苗靖知道她去了好几趟银行,脸色很不好,有天夜里偷偷出去,早上四点多才回家。
她自己胡思乱想了很多。
回家后,魏明珍听苗靖说,陈异让她去医院看护,眉头皱了皱,也没说什么,收拾两件衣服去医院,叮嘱苗靖好好在家,每天按点送饭。
陈异和魏明珍在病床前打了个照面,陈礼彬依旧僵躺着,魏明珍摸着病床上那只干瘦的手掉泪,陈异幽戾眼神注视了一瞬,最后懒洋洋挪开,打着哈欠给人腾地方,留了个手机号码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再回来。
魏明珍向来不喜欢陈异,巴不得他不回来,但不回来也不成,陈礼彬在病床上躺着拖着,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到底结果怎么样,她心烦意乱,心底又恨得咬牙切齿,万一陈礼彬最后醒了,或者成了植物人,后面怎么办?谁来管他?
家里只剩苗靖一人。
她心事重重,翻来覆去也睡不好,早上天刚蒙蒙亮,她穿着吊带睡裙迟钝飘过客厅,无意瞥见朦朦胧胧沙发上有人躺着,再定睛一看,沙发边缘垂着两条长腿,猛地一激灵,头皮发麻,尖叫着退回房间。
陈异半夜才翻窗进家门,躺下没几个小时,被她细嗓子那么一吵,不耐烦仰头,瓮声瓮气吼一嗓子:“喊什么?”
听到声音,苗靖才镇定下来,心脏颤颤躺在床上愣神,等她换好衣服出房间,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陈异窝在沙发里看手机,看她脸色麻木,冷脸讽刺:“见鬼了?”
他一年没回来了,不见鬼见什么?
“没有。”她贴墙站,离他远远的,“你怎么回来了?”
陈异凉凉瞟她一眼,没说话,伸手撸自己头发,烟灰色头发炸得桀骜不驯,他起身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而后带着一身凉气乒乓撞出来,把这些天的脏衣服通通扔进洗衣机,苗靖在厨房下面条,从厨房窗户看见他坐在阳台抽烟,半个身子都悬在窗户外,再犹豫探头问他要不要吃早饭,陈异把烟头扔到窗外,从阳台跳下来,回了两个字不吃。
老式洗衣机轰隆隆的转,苗靖坐在桌边吃早饭,偷眼瞟见陈异打量了两圈屋子,而后径直迈步进了魏明珍和陈礼彬的卧室,她听见拉开抽屉的声音,知道陈异在找东西,心里咚咚咚敲着鼓,也许他要找的东西已经被魏明珍收起来了……而后陈异打开了书桌上的台式电脑,坐在电脑桌前噼里啪啦按键盘。
中午苗靖要出门给魏明珍送午饭,陈异还坐在电脑面前,看她前脚迈出家门,喊住苗靖,慢悠悠叼着一根烟过来,花衬衫牛仔裤,没骨头似的靠着,低头嚓嚓滑动打火机点烟,烟味燃起,他一口吹灭火苗,一点炙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