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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没了,嫌疑人凌某高高挂起,季队长还得继续查。
县局解释,因为当时离乡背井的人太多,见过世面后再也不回来,还有一些死在外面,一二村只剩几户老人家,后来统一规划,就和其他村子合并了,新的村子叫新二村。
季沉蛟只得辗转来到新二村,这倒是个修得不错的村子,但调查下来,村里没人还记得黄勋平。一位小片警把季沉蛟领到一处小宅院,说里面住着一位一二村的老村长,老得糊涂了,一天净瞎说,但可能只有他对黄勋平还有印象。
乡村春天的下午,阳光照得人发懒。老村长躺在竹椅上,蜡黄的脸上布满皱纹,像一张被千揉白拧的纸。
季沉蛟与他说话,他不搭理,季沉蛟问他中午吃的什么,他说他小时候一人能打五个胖子。
小片警为难地耸耸肩膀,小声说:“老了,没办法。”
凌猎却突然冒出来,手里握着一大把狗尾巴草。老村长浑浊的双眼似乎对上了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也不答话,手指灵活地翻动,不久就编出一个孙悟空。
孙悟空在老村长面前晃动,老村长咿咿呀呀笑起来,伸出手,想拿。
凌猎不给,又编出一批白龙马,“想要?”
老村长像个小孩似的点头。
凌猎指指季沉蛟,“那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我还可以给你编更多。”
季沉蛟觉得荒唐,老村长都九十多了,会听?
老村长:“好,好。”
季沉蛟:“……”
凌猎于是把孙悟空和白龙马都放在老村长手上,又开始编新的。
季沉蛟重复最初的问题:“您记得黄勋同吗?”
老村长口齿不清,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当凌猎编好第十只蝴蝶时,季沉蛟终于从他口中拼凑出黄勋同的过去——
黄勋同不知是村里哪户人家丢弃的孤儿,住在村东面的黄婆婆心肠软,寒天腊月把他抱回家,用米糊糊喂着,他命大,熬过了大雪天。后来黄婆婆给他取了名,上了户,他就是黄婆婆的孙子。
黄勋同十多岁时,本来可以和村里其他人外出打工,但黄婆婆没人照顾,他便一直留在家乡。老村长对此影响深刻,因为同龄人都走了,黄勋同是个异类。
几年后,黄婆婆患病,急需要钱,黄勋同没有办法,把她托付给乡亲,终于迈出外出打工的第一步。
他每个月都寄钱回来,黄婆婆又熬了几年。后来不知道是哪一年,黄勋同突然不再寄钱回来了,黄婆婆靠村里接济,物质上过得去,但精神垮了,日日哭,夜夜哭,没多久就走了。
老村长记不清黄勋同是什么时候断了和黄婆婆的联系,但是村里查得到黄婆婆去世的时间。
十四年前。
黄勋同只身来到夏榕市是十五年前!刚到大城市,生活肯定艰辛,但他没有理由不再顾黄婆婆。
到夏榕市之前,黄勋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老村长又开始胡言乱语,凌猎将所有编好的狗尾巴草都送给他。
季沉蛟拧眉看着村中低矮的天际线,感到即将抓住什么。
老村长说的也许不是事实,但目前找不到其他人还记得黄勋同,只能将他的话当做重要线索。
黄勋同没有从夏榕市寄过钱给黄婆婆,那时间再往前呢?黄勋同最后一次给黄婆婆寄钱是在哪里?
重案队从新二村返回围屯县,今晚他们得住在这里。凌猎玩狗尾巴草玩上了瘾,季沉蛟去当地银行系统查汇款记录时,凌猎编好了一个小人儿。
汇款记录有残缺,勉强能查到十五年前的十月十二日,黄勋同曾在铜河市路长县给黄婆婆汇过三百块钱,这是他最后一次汇款。
铜河与铁河,一字之差,两座紧挨着的城市,当年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铜河资源丰富,交通便利,大搞工业,曾经涌入过大批打工者。
季沉蛟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
忙碌一天,县局想请重案队吃饭,季沉蛟拒绝了,带队员们随便找了家路边的豆花牛肉。
吃完饭去招待所的路上,季沉蛟才看见凌猎头发上绑着一个小人儿。
凌猎头发长,平时用皮筋绑着,这时那绿油油的小人儿一摇一晃,比姑娘家的粉色蝴蝶结还惹眼。
季沉蛟还是头一回见有男人不怕头上戴点绿。
凌猎回头,“嗯?”
季沉蛟手痒,一把将小人儿薅了下来,“这编的什么?”
凌猎头发散开,迎面的风一吹,没有电视上天女散花的美妙效果,但是像……
季沉蛟想,像欢脱奔跑的狮子狗。
凌猎很快把头发绑好,“季队长,你看不出来?”
季沉蛟见他给老村长编的大多是西游记里的角色,又见小人儿脑袋圆滚滚的,“沙和尚?”
凌猎:“季沉蛟。”
这人总是叫他季队长,阴阳怪气的,乍喊了一声大名,季沉蛟下意识就答应,话音落下,瞧凌猎正一脸坏笑,才知道人说的是这小人儿叫季沉蛟。
“……”
凌猎:“看你这么爱不释手,横刀夺爱,就送你吧。”
季沉蛟丢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