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岳麟刚走出大门,就看到了那架破旧的马车。
“小兄弟,又见面了。”
冯国用病恹恹的模样,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任谁也想不到,一位百战骁将,被旧疾折磨成这般样子。
“老人家……您又何必纠缠我呢?”
岳麟叹气道:“军国大事,不是您一个老兵和我一个七品芝麻官能妄自谈论。”
冯国胜心里苦啊,他恨不得直接报出兄长的官职,让这个有眼无珠的县令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开国名将冯国用!
眼见弟弟沉不住气,冯国用摆了摆手,笑道:“小兄弟,不如陪我这个行将朽木之人走走?”
冯国用的岁数并不大,只是多年沙场隐疾,使得他看起来已经接近五十。
岳麟并未拒绝,上前扶着冯国用,两人逐渐走向街道。
“想当年,凤阳贫苦不堪,别说外来人,就算是当地老乡,也不愿意多待。”
“我们并非不爱家乡,只是留在此地,唯有死路一条!”
“小兄弟,再看看现在的凤阳,有无数外乡人来凤阳讨生活!”
冯国用感慨万千,笑道:“我在战场上,不顾性命厮杀,就是想有朝一日,看到百姓发自内心的笑容!”
岳麟轻叹一声:“老人家,您又何必呢?身子拖垮了,一身隐疾,恐怕如今神仙难治……”
岳麟并非妙手回春的医者,对于眼前老兵的伤势,没有半点办法。
感受到岳麟眼中的难过之色,冯国用开怀大笑。
“小兄弟,你何必可怜我一个老兵?”
“陆放翁有言,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
“我跟国胜看到了凉州,只是等到凉州女儿学会应天梳头的时候,我怕是看不到了!”
悲怆之意,令岳麟都不禁动容。
正是有这些仁人志士,悍不畏死反抗元朝的老兵,才有了如今大明开国,百姓安于耕种的和平年代。
“国胜那时候说,我一定能看到,他要登上凉州最高的高楼,带我俯视凉州,俯视河西之地。”
冯国用笑道:“只是我制止了,觉得人生留些遗憾,未必不是好事。”
“但昨日听闻小兄弟你的一席话,让我觉得若是死前,不能得知如何改善军户,会令我死不瞑目!”
冯国用抓着岳麟的手,眼神之中满是恳求之色。
这位百战老兵,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关心的依旧是他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江山。
放不下的并非自身残躯,更多的是追随自己征战沙场的袍泽以及他们的后代。
放不下的并非荣华富贵,而是大明江山会因为军户制度导致倾颓!
面对冯国用这般真诚,岳麟岂能痛心不说?
“老人家,你且做好,听我娓娓道来。”
岳麟将扶着冯国用坐在城楼之上,抬头看朝阳初升,百姓日出而作。
“诚如我昨日所言,现在的军户,实为贱籍。”
“若想改变这等局面,就要提高军人的身份地位。”
“在我的家乡,当兵光荣,已经深入百姓骨髓。”
“他们见到军人,并不会感觉到害怕,反而认为军人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
“我大明战兵,为了黎民百姓,追随当今皇上反抗暴元,理应得到百姓爱戴。”
冯国用颔首点头,“具体又该如何提高军人的身份地位?小兄弟你也知道,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
缺钱,缺粮啊!
朝廷对此,也是有心无力!
冯国用叹气一声,却听到岳麟依旧侃侃而谈。
“此事其实并不难,士兵和百姓,其实是相互成就。”
“当兵的粮食辎重,都来自于百姓的税粮,如若他们上阵不能杀敌,对得起百姓?”
“转念一想,你的家人纳粮交税,结果当兵的在战场上混吃等死,你会舒服?”
“首先要贯彻思想,梳理军中信仰。一支没有信仰的部队,就如同一盘散沙。”
岳麟见冯国用目瞪口呆,还以为对方没听懂,继续举例道:“例如一句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近的便是红巾军,明王出世,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冯国用没想到岳麟看待事情如此透彻,让老百姓意识到军户的重要,让军户明白上阵杀敌是他们的本分。
这就已经较之前浑浑噩噩的局面,不知强了多少倍。
洪武初年,大都督府即上报了逃军之数,起年十月,至洪武三年十一月,军士逃亡者47900余人。
于是下追捕之令,立法惩戒。
这等惩处,治标不治本,军户依旧在想办法逃窜,并没有安心成当兵。
只因,他们从内心里,算不明白这笔账。
“对于军户,如今没有多余的钱粮赏赐,那就要提高社会地位。”
“士农工商的士,包含两重含义,士大夫,以及士兵。”
“至于罪犯,这些人绝不容许他们成为军户!无疑会降低军户的地位!”
“另外,月粮岁布要保证派发,减少军户的纳粮,让军户拥有真正的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