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尽听到一声闷响。
在离林诗兰几米远的地方,他眼着她瘫倒在地。
她直直跌到了水泥地上,声音不小,腿和脸都磕到了。
他立马跑过去,托起她的头。
情况却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林诗兰露在外面的胳膊冰凉,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把自己的伞、书包一股脑地丢下,谭尽抱起她,往另一栋楼的医务室跑。
浑身发着虚汗,他下了楼梯,一脚踏进雨水中。
细而密的雨落在她的脸上,怀里的人眉头紧皱。
林诗兰觉得好冷啊,腹部有一团火在烧。
她是一块冰,被丢进旺盛的火堆里,熔融的四肢噼啪地响。
好痛苦。
有人把她抱起来,他抱得不稳。
身体像一团沙袋,每次呼吸都在往下漏沙子。
他要带她去哪里?
呼吸越来越沉,路好颠簸,颠得她想吐。
她的沙袋身体,一路坠,坠到地板。
不堪重负之下,沙袋的腹部破了个大洞,她脑中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沿着破裂的洞口漏了出来:没咬就吞下肚的樱桃、咕噜咕噜滚了一地的手串、英语考卷上画满红叉、休学证明、燃烧的符纸、活蹦乱跳的老母鸡、写满怀疑的眼睛,五颜六色药丸……
痛苦的时候,最想梦到家。
意识浮了空,林诗兰在雨中轻轻飘起来,飘在自己记忆的海里,穿梭于各种零碎的记忆片段中,找寻家的方向。
她飘进磅礴大雨,飘过街道巷弄,回到石化厂小宿舍的小房间里。她爬上自己小小的床铺,躲进被子里,被子从头盖到脚,打算在这里一直睡下去。
耳边一直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林诗兰翻个身,脱离了那个人、那个不舒服的怀抱,躺到舒服的床上。
她决定谁都不要理会。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睡觉很好,睡着不会肚子痛、睡着的时候不用担心学业、不用担心考不好,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自己,不用拯救世界。睡着的话,即便一事无成也不用挨骂。
她知道家以外的世界在下雨,雨一直下得很大。
雨声是最好的安眠药。下雨很好,下雨和睡着一样好,下大雨,就不用上学也不用上补习班,可以在家里睡觉,睡觉了也仍是最乖的小孩。
“别害怕,林诗兰,救护车很快到了。”
“你会没事的。你说过,每次你都没事,对吗。”
有人在跟她说话,声音焦急。
他的手掌贴在额头上,温温的。
他是谁?
林诗兰想看清楚,她睁开眼睛。
从石化厂的小床爬起来,隔着厚厚的雨幕,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住隔壁楼的圆圆脸的男孩。
他扒着窗子,正跟她说话:“你也喜欢下雨吗?”
是啊。林诗兰在心里回答他:我最喜欢下雨啦。
两手撑着下巴,她心情不错地和对面的他一起看雨。
“那第二年发生的事情呢?”
不知什么时候,圆脸男孩坐到了自己身旁。
他们坐在大学城的小炒店里,面前摆着酒和菜。
手中的酒杯没酒了,她问:“什么第二年?”
他帮她把酒满上:“你刚刚不是才说完第一次穿越吗。那你第二年穿越回过去,做了什么?”
“哦。”她继续跟他描述。
“第二年,当我回到过去了,我依然尝试让人们出去避难。这时的现实,我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和亲人,没有人再听我说话。学校里的人都怕我,因为有传言,我中邪了能看到脏东西。”
“过去和现实,我的功课都乱七八糟。我也完全没有生活了,领着补助,缺课缺得一塌糊涂。我唯一确定拥有的,是痛感,我还做了实验哦……在过去的自己手臂上留下的伤,回到现实,手臂上什么也没有;而在现实中留下的伤,在过去也不会存在。因为痛,所以知道经历的不是梦。”
“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时常这么问自己,过去和未来对于我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这个行尸走肉的模样。但,等水灾真的来了,因为怕痛,还是不想死掉。我知道就算跑到别的城市,一旦现实的雨停了,我还是会被传送回来。所以我开始为了灾难囤物资,做准备。结果,水灾中,别人把我东西抢走了,我又没能活下来。”
林诗兰感觉已经没什么别的好讲了:“第二年,又一事无成地过去了一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谭尽似乎还没听够:“你是在这一年开始看心理医生的吗?”
“对啊。”
这一年,她鼓起勇气,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
握着的酒杯变成了一团纸巾,靠着的饭桌变成了纯白的书桌。
林诗兰在心理办公室,对面坐着一脸严肃健康老师。
他对她说:“林诗兰同学,你的症状太严重了。我这边只能做简单的心理疏导,你的病得去精神病医院看。”
林诗兰惴惴不安地捏着纸巾:“老师,我大概生的什么病呢?”
对照着纸上的信息,老师开口道:“PTSD、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