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师妾在京中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可他平日里更多的时间是陪伴在义父的身边,贴身伺候,极少回自己的宅邸。从东泰门进,门口的守卫看到他无不躬身行礼,恭敬至极。雨师妾目不斜视,熟门熟路的行至康乐殿后单独辟出的一座院子里。
这座单独辟出的小院子就紧紧地贴在康乐殿的后面,康乐殿是小皇帝日常办公处理政事的场所,这座院子隐在其后,就犹如背后被饿狼盯紧,即使身旁无人窥探,宝嘉帝亦会觉得背后冷汗直冒,行走坐卧无一不被背后的眼睛紧紧盯住,叫他时时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大太监吴道悔平日若在宫里当值,便就歇在此出,尤其是近几年为辅佐小皇帝更是殚精竭虑,几乎寸步不离皇宫,城外那座僻静优雅的大宅几乎成了摆设,宫里倒成了他的家。
雨师妾进宫,就跟回家一样随意。
刚一进吴公公的院子便听见内里传来了谈话声。
左行云恭敬地跪立在地,微垂着头,因为上次一时大意丢失了尾玉,义父怒火未消,他本不该这个时候还来触义父的霉头,可他心里实在憋闷,知道是造小人暗算,今次无论如何都要讨回这口气来。
吴公公正在专心逗弄笼子里的鸟儿,他衣着朴素,言笑晏晏,瞧着倒像是个寻常的五十几岁的半老老头,只是他头发虽然斑白,面上却一根胡须也无,面皮白净细腻没有一点褶子,细眉细眼,颇有几分阴柔女相。
待玩腻了笼子里的小鸟儿,这才慢慢回过头来,看到左行云还恭敬地跪在地上,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从盒子里摸出两颗珠子在手上转着,开口道,“那你就说说吧。”
声音尖细,仿佛是捏着嗓子在说话。
左行云赶紧将头磕在地上,恭敬道,“义父,孩儿刚刚听到消息,明日小皇帝要出宫玩耍,孩儿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小皇帝在宫中困了十二年,咱们时时找不到机会杀了他,一旦他离开皇宫没了金甲阵的护持,杀他岂非易如反掌?”
吴公公眯着眼打量了他几眼,面上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小皇帝在宫中呆了十二年都不曾出宫半步,怎地这会却偏要出宫了?”
“听闻小皇帝最近一段时间夜不能寐,常常于夜中惊魇,想来精神已经接近崩溃,那苏子夏见他病重,这才许他出宫散散心。”
吴公公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那你觉得该如何做呢?”
左行云见吴公公似乎有兴致继续听下去,忙打起精神,殷勤道,“孩儿觉得京中唯一需要忌惮的便是苏子夏,只要控制住他,孩儿保证可以让小皇帝死无葬身之地。”
吴公公摸了摸光滑的没有一根汗毛的下巴,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左行云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试着说,“苏子夏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只有一人,我们玉狐宗却高手无数,更有义父您坐镇中央,只要出了宫,苏子夏也做不到事无巨细的全盘掌握。”
吴公公转动眼睛,睥睨着他,“你就是本着这样自负自大的心思弄丢了十万尾玉?”
左行云见义父又重提丢失尾玉的旧事,头垂的更低了,瘦削的肩膀匍匐在地,臊的抬不起头来。
“义父,丢失尾玉孩儿不可辩驳,只盼今次杀了小皇帝替义父解忧,一雪前耻,万望义父成全!”
吴公公低垂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许久才移开视线,淡淡道,“就按你想做的去做吧。”
左行云大喜,咚咚有声地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但见他的半边脸居然布满皱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而另外半张脸却光滑细嫩,直如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半张脸沧桑老态,半张脸凌厉慑人,目露寒光。
“去吧。”吴公公朝他挥了挥手,便闭上了眼睛。
左行云躬身行礼,目光落在吴公公手里把玩的两个浑圆琥珀色的珠子上,然后轻轻避开了视线。
“是!义父,孩儿这就告退。”
左行云站起身来,他的身材瘦削,直如一小片木片,干瘦干瘦,却硬挺挺直邦邦,就跟他的人一样不懂圆滑处事。
左行云见吴公公彻底闭上了眼睛,这才弓着身慢慢退了出去,待退到门口才转过身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雨师妾在门外候了一会,见左行云从门内出来,忙行礼道,“三哥。”
左行云淡淡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雨师妾见他背影出了院门,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脸上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亲切地唤着,“义父,小雨来看您了!”
吴公公睁开眼睛,见是雨师妾进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些笑意,“快来给义父按按肩,最近这个肩膀啊,漏风似的疼。”
“哎!”雨师妾赶紧走了过来,轻轻地给义父揉肩膀,动作娴熟轻柔,按得吴公公眯起眼睛,表情十分享受。
“咱家这么多义子,还是你最贴心了。”
“义父,您瞧您,最近头上的白发都多了,可不能再那么操劳了,有什么事多让几位义兄给您分担分担。” 雨师妾看着吴公公头上的白发,语气心疼,手上的力道又放轻柔了些。
提起他的那几个义子,吴公公又叹了口气,伸手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