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咬住唇, 用指尖挑开小册的硬壳,才刚掀开一点,又“啪”一声阖上。
她找出一只小匣子来, 将这本黑皮硬册子放进去, 扣上锁, 钥匙贴身收藏。
虽没打开看,心里猜是祖父攒下的私房钱。
八百亩水田老太爷都能说给就给, 这一笔得是多大的私房钱呀, 能让裴老六这么偷偷摸摸的。
燕草戥子在梢间值夜, 白露给她送了汤食来, 也只有她, 这会儿还能从大厨房要出吃食来:“咱们都先吃一口垫垫肚子,明儿又有明儿的忙乱。”
三房守过孝,丫头们的素服都是齐全的,白露立春几个, 一人翻出一身衣裳, 先借给燕草戥子她们。
“虽是穿过的旧衣, 也都浆洗干净了。”
戥子垂头坐着,忍不住要叹气, 她是替阿宝忧愁,回门日都没过好, 怎么偏偏是今天,就不能换个日子嘛。
戥子心里悄悄报怨,但又跟着默默念了句佛, 她这可不是在咒裴家老太爷。
人的嘴最毒, 万一说阿宝的八字不好可怎么办?
燕草去换衣,白露坐到桌边宽慰起戥子来:“妹妹别想那些了, 老太爷的病也拖了几年了,去岁这会儿差点儿就……”
想到去年春天,白露便想起替公子侍疾那些日子。
她压低了声音:“那会儿连东西都预备齐全了,要真有人把这个扯到旁的上去,那就是痴了心,故意给咱们使绊子呢。”
若不是戥子早就知道白露与立春争斗的事,光听白露说的这番话,还真要拿她当好人看了。
戥子一时不知该接什么,燕草换了衣裳出来:“正是这样。”
白露说了番好话,又问:“少夫人明儿想吃什么?我先知会厨房一声。”厨房正在预备灵前摆的点心干果鲜果酒水,明儿若有人来祭,还都得预备饭食。
要是这会儿不定下吃什么,明日还真怕厨房一时送不上来,耽误了哭灵。
戥子扁扁嘴,好容易进了京城能顿顿吃得上肉了,偏偏又要守孝。
可她还是说:“就让厨房做些素煎包子来罢,要顶饿的东西,最好是粉丝豆腐的包子,调些稠汁儿拌一拌,不知道可为难?”
那就是要素食荤做,白露一听就笑了,老太太吃斋时,便爱这么吃。
不能吃荤,又没说不能吃油,饼子把馅课起来用油煎,也能解解馋,小时候难得有肉吃,豆腐粉丝也算个半荤了。
“不为难的,明儿一早给送过来。”白露正是想着法子要在少夫人面前出头露脸的时候,不说素煎包子,就是再难的,她也能让她娘办下来。
阿宝躺在床上烙饼子,心里直痒痒,还是想打开看看,干忍着好奇心。
看灯火一跳一跳,听着院里细细碎碎的动静,慢慢睡着了。
上回梦中还是铺天盖地的红,这回又换了白。
梦里的阿宝换上孝衣,戥子替她拆下金环金钗,嘴上宽慰她:“裴家老太爷都病了两年多了,是他时候到了,外头人要是说嘴,你别理,就当她们放屁。”
连粗话都说出来了,阿宝一听就知戥子定然没少听闲言碎语的。
金猪的事在先,老太爷的事在后,有心人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
可根由是裴观只新婚那夜,在房中歇了一夜,第二日就睡到了书房。
下人们惯会看风向,虽不敢当面不恭敬,也知这位新少夫人在少爷心里没份量。
要不然回门礼这么重要,怎么厨房没派人仔细守着?
等出了金
猪的事,见少爷和夫人狠狠发落了厨房上的人,连白露的娘都赶了出去,院子里嚼舌头的仆妇们领板子罚月钱,底下风气一正。
其实他搬到书房去睡,正合阿宝的心意。
戥子还给她出主意,让她去请一请,或是送些吃食去,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他请来:“难道往后你就这么过日子?”
“有什么不好?”阿宝虽才来了几天,可她新婚第二日就跟着裴三夫人料理三房的家事了。
也去老太太那儿请过安,知道裴府里就算是无子的姨娘,过节过寿还要添新衣吃寿酒,姨娘都如此,何况她是正妻。
戥子跺脚:“你傻了你!那你不就成了管家娘子,能落下什么呀!”在她看来,姑爷人生得俊秀,也知礼数,金猪那事儿也给了交待。
正可借这个由头,送送礼或是做些吃食,就这么干耗着不成?
“我会谢他的,可叫我去贴着他,我不成。”
往后她把家管好,就对得起母亲了。
“可……可出嫁前,你不是还说要好好过日子么?”
“我这就是在好好过日子。”阿宝笑了,“你就放心罢,咱们初来乍到才会这样,等我跟母亲接下管事权,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梦外的阿宝点了点头,不错,这才是她的脾气!
原来那几个梦都凄凄惶惶的,到这个梦她才觉得好受些。
就见梦中的自己跟着裴三夫人去老太太房中,裴三夫人道:“大哥二哥两家接着信就会往回赶。”
裴四夫人道:“天儿这么热,老爷子停灵那也停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