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去祭天地、拜祖宗,有些一直压着不提起来的事,便不能再压了。
烧宫死去的那一位总要下葬, 究竟是以什么名分入陵园?朝中吵过一回, 只那一回, 景元帝雷霆震怒。
朝中无人敢论这事,可不论这事, 景元帝又斥礼部失职。
张皇后情知陛下这些日子烦忧, 烧完的宫殿能再建, 这事若不落定, 他心里总横着根刺。因为这个, 陛下这些日子都宿在前朝,多日未进后宫。
张皇后等到生辰那日,特意着人去请。
景元帝听见皇后派人来请,还有些诧异, 他在前头忙时, 皇后是从不打扰他的, 至多送些衣食来。
景元帝这才想起来:“日子这么快?她的生辰怎不好好办一办?六司的人呢?这事怎么竟没提上来?”
“上半年便提过的,陛下忘了, 是娘娘坚辞不肯,只说办一场家宴便可, 陛下答应了。”
景元帝恍然想起是有这事儿:“是了,我倒忘了。”想了想又道,“还是该办一场, 这么简薄不成样子。”
先将前朝的事搁下, 到张皇后宫中去。
张皇后已经备下菜肴酒水,正在宫中等着, 见他来亲自迎上去。
景元帝问:“怎么太子没来给你贺寿?后宫呢?也没来贺?”
“早就都贺过了。”张皇后笑吟吟道,“衡儿从来细心,哪里会忘了这个,他来了两三回呢,劝我办场宫宴,我没点头,这么清清净净的就很好。”
“交待给他的事都没办完,倒有空往你这儿跑。”景元帝挑剔太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不来要挑剔,来的多了也要挑剔。
“今儿是好日子。”张皇后轻轻拍他一下,意思便是叫他少挑孩子的毛病,拉景元帝坐下:“今岁天冷得倒早,我这儿已经吃暖锅了子,陛下也用些,暖暖身子。”
景元帝确也许久没放松吃顿饭,坐到桌前身子一松,先喝碗汤,再涮肉片吃:“这羊肉倒比往年咱们在崇州吃的好。”
张皇后只笑不言,供往京城的羊肉,那自然是最好的。
朝中无人敢论的事,有许多人到她这儿来打听消息,自己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借着贺寿送礼来问:“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不认。”不认帝位,只认他是先帝亲封过的太子。
张皇后同儿子说话时,只留下贴身宫人,她收起面上笑意,懒懒往后一靠,扫过儿子,告诫他:“你可别去挑这个头。”
“既知道父皇的意思,为何不能说。”
“这事儿得朝臣上疏,你父皇自己定夺。”
“再者说了,你哥哥还没来问呢,你急什么?”张皇后等了很久,等来太子太子妃,两人一字未提。
看来是请封太子一事,叫太子心生嫌隙,不敢来探她的口风。
进了京城,他身边的能人倒多起来了。
“不要着急。”张皇后看着儿子,“老实点儿。”
每次都是这句话,齐王听得耳朵起茧,如今大哥有军功,二哥是正统嫡出,他进了京城还一无建树。
这次南郊祭天,父皇也将细务交给了太子,他怎么能不急。
面上应承,回到王府招来幕僚,私下动作。
离祭天地的日子越近,朝中议论声越多,连国子监都有学生私下议论。
裴观写信给几个学生,让他们在六部中不要谈论此事,不日便有定论了。就怕他们年轻气盛,妄议此事,别的还罢了,这事就是景元帝心中的一根刺。
陆仲豫私下问裴观:
“不会真以太子礼下葬罢?”
“必然。”就是这个月,该下旨意了。
“慎言。”
“我在你这儿才说的。”
“我是怕你在酒桌上喝多了,秦楼楚馆人多耳杂。”裴观一边点评学生文章,一边说道,“你这些日子收敛些罢。”
“我就是想不收敛也不成啊。”他嫡母宋氏自食恶果,宝贝小儿子四处求亲不成,但她又另有说辞,都怪二儿子陆仲豫顽劣不堪,这才拖累了弟弟。
“如今我可是口袋空空。”宋氏断了他在外头的花销,花酒是喝不了了。
“你赚得还不够多?”裴观也是后来才知道,陆仲豫抽成报虚帐,在行院里花五两报十两。
反正已经担了污名,干脆攒点私房。
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底,有钱归有钱,但还没办法置下私产。
裴观提醒他:“那钱你存着也行,换成金锭也行,可不能去放京债。”京债就是印子钱,这两年炒得火热,过两年陛下会严罚放京债的官员,再贪图利钱也不能入局。
“我知道,再说我那些钱,离要放债还远远不足,你当人人都似你这样有钱?”他一个庶子,平素除了俸禄就是月钱。
嫡母都已经叫人将他勾到行院中去了,那他还客气什么,自然要刮她一层油。
“我看中几处田产,能不能以你的名义买下来?”陆仲豫就是为这个来的,裴观这人眼睛里就没钱,找他是最合适的。
“这有何难,我差人去办。”裴观说完又提点他,“我是认真的,这些日子不论你有钱没钱,都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