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氏和郑氏二人一起领着傅清宁入宫给太后请安,她才见到了那位垂帘听政,执掌朝纲,为百姓与群臣口口称赞的“女中尧舜”章太后。
自入宫城,傅清宁所见红墙碧瓦,尤其这时辰日光正好,阳光洒落,在大殿金顶上笼出一层耀眼的圣光,逼的人不敢直视。
含章殿前的汉白玉阶足有八十八阶,耸立着,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到底还是让傅清宁心中生出些紧张和局促。
郑氏婉笑着牵她小手:“不怕,太后私下里是和善的,同家里老太太一般,也很挂念你,不妨事。”
傅清宁仔细回忆,从在凤阳见到大舅母起,她听到最多的,就是不怕二字。
其实有什么可怕的?
她未曾负世人,是天下亏欠她傅氏良多。
这话嘴上绝不敢说,心里想想还是可以的。
而且大舅母在车上时候跟她说,小皇帝身体不适,如今是不见人的,皇后年纪小,撑不住六宫事,大多也都要章太后操持过问,她今日是专程去给章太后请安,连皇后都不必见。
宫里倒也有先帝留下的几位太妃,可也都是常年颐养,见或不见,凭太后做主,大抵是不用去见的。
其实傅清宁正是因此,才真没法想象居于含章的太后娘娘,何等威严,高高在上,怎么会和外祖母一般无二呢?
她把帝后捏在手心里,先帝留下的那几位太妃,怕不是从年轻时候起就只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如今虚有个太妃头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
正想着,就已至含章殿前。
含章殿的掌事女官似乎一早迎候在殿外,见陆郑二人领着傅清宁来,面上倒确实挂着和善的笑,说了句太后在等,就把人迎进了殿内。
章太后未着宫装,最寻常不过的绛紫长衫套在身上,样式更像道袍。
傅清宁跟着两位舅母拜了礼,又单独正经八百的磕过头,偷偷抬眼,又把章太后身上的衣服打量一回,更觉惊讶。
章太后眼明,把小姑娘那偷窥的一眼纳入眼中:“道袍宽松,穿在身上是最舒服不过的,不拘束,不拿捏人,但前朝的臣子们怕孤求仙问道,才按照道袍的款式改过,免得他们成天上折子来烦人。”
这是……解释给她听啊?
傅清宁受宠若惊,越发掖着手垂首不敢吭声。
她这拘谨的模样,连陆氏也没见过。
章太后果真是满眼怜惜的,郑氏单瞧着,她眼底还有些复杂之色一掠而过,像是愧疚与亏欠一类,再要捕捉,又寻不到。
于是便坐在一旁,也不多话。
章太后招手叫傅清宁近前去,小姑娘又有些怕,又不敢违拗她的话,犹豫了一瞬,在看见陆氏鼓励的目光后,才挪着小碎步,往章太后身边步去。
她小手被章太后牵着,人被带到了太后身旁坐下。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僵硬,章太后笑着问陆氏:“怎么你一路带她回金陵,她也总是这幅拘谨僵硬的模样吗?”
陆氏也笑,可比她在家中时的直爽,多出些恭敬来:“她素日活泼,人也伶俐的很,大约是头一遭进宫,见了您心生敬畏,小姑娘家嘛,进了宫总是拘束些。”
章太后不以为然:“意姐儿五六岁上才懂事,进宫就不怕,明舒和明珠两个也没像这样子。”
傅清宁越听越心惊,可她怎么跟霍家三姐妹比啊?
她正焦心于该如何回话,才不会见罪于太后。
章太后话锋一转,低头看她,一面道:“想是从前吃了太多的苦,如今到孤面前,小心翼翼,生怕见罪于孤。”
她抬手抚在傅清宁头顶:“可怜的孩子,若你娘见你如今这样,该有多心疼啊。”
傅清宁确信她没有听错!
郑氏眼中也闪过狐疑。
方才章太后提起小姑,连声儿都似哽咽了下。
只是久居高位之人,情绪掩藏的太好了,就算不经意间流露,给人察觉到些许,也会在下一瞬收拾干净,再捕捉不到一寸。
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望过来,眼底的困顿渐次挤走畏惧,章太后更高兴起来:“你娘幼时常来宫里,你外祖母带着她,她小时候像个小郎君,有些顽劣,宫里头她什么地方没去过?
孤那时是皇后,住在披香殿,她常来常往,待惯了,等到十一二岁,都敢称自己做‘披香居士’,只因觉着披香殿的名字好听。
你该学你娘那样,见了孤别拘束,更别怕,你外祖母是孤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孤这一生,老无所依,你外祖母的孩子,跟孤的孩子是一样的。”
那样慈爱的眼神,昨夜傅清宁在外祖母那里看到过,但又有些不同。
章太后眼底的慈安与关切,似比外祖母还有浓郁。
这太诡异了。
可章太后像回忆起从前的很多事,搂着傅清宁滔滔不绝起来:“孤从前生过一个儿子,也就那么一个儿子,这辈子也没机会生个女孩儿,娇软可人的小姑娘,所以你娘从前也是孤的心头肉。映映还怕孤吗?”
傅清宁心头一震,旋即释然。
外祖母虽说这小名儿无人知晓,但要是按照章太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