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陵城,马车外人声渐闹,吆喝声、来往马蹄声、孩童笑闹声,深深浅浅,杜羽蘅端坐在马车里却闭着眼皱着眉。
马车外杜泰时不时地介绍两句:“小姐,这里是市集。”
“小姐,这里是杂耍。”
“小姐,很快就到杜府了。”
马车里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杜泰心下纳罕又不安,十几岁的乡下姑娘第一次进城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在转过这条巷子就到家了,这个新回来的小姐再怎么不好琢磨也不是自己的事了。
杜府大门的匾额刚看见个影儿,一个小厮就从旁边跑出来拦住了杜泰的马,他悄声将杜家老爷和三爷的意思说给杜泰听,一溜烟儿又跑回去了。
杜泰皱了皱眉头,心下觉得有些不好,又回头看了看马车,终究没法子,只好挂上客套的笑容和声调,“小姐,听说您母亲已经到了,正在等呢,咱们快走吧。”
马车刚要拐过大门,里面的人却说话了。
“慢着!”
杜泰心漏一拍,“小姐有什么吩咐?进府团圆再说吧。”
两根纤指撩开车帘,“我母亲在哪儿?”
“就在府中,巷子里一进去就是……”
杜泰的话没说完,杜羽蘅已经跳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正对着杜府大门。
大门紧闭,匾上两个铁画金钩的大字苍劲有力,据说是杜家祖上唯一一位做过京官的先人写的,这座老宅也是当时置下的。
那时杜家先祖自京都告老返乡,带皇帝封赏,赐护卫相送,何等风光,可曾想过后人这么没出息,一百来年竟然只出了一个进士?
差点把这宅子都卖了。
更别说,现如今这宅子里的人,真正的本事没有,一肚子弯弯九九倒是挺多。
不想开大门引人注目,就想哄着她走小门悄悄进去,一来少了邻里流言蜚语,二来又给了她下马威,一石二鸟真是好算计!
可惜自己上一世已经上过一回当,这一回却必定不能如他们的愿了。
杜羽蘅左右扫视一圈,大门另一侧角落里也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位置选得好,一见就知道是杜府的,灰布帘子毫不起眼,车旁站着的中年妇女倒有几分印象,此刻也正看着杜羽蘅。
杜羽蘅走过去行了一礼,“请问是京城柳家的大小姐吗?”
杜羽蘅的声音铿锵有力,里头的回话也是清清楚楚,“我是,你是?”
杜羽蘅旋即下拜,三拜九叩匍匐在地,“不孝女杜羽蘅见过母亲!母亲身体是否康健,女儿自记事竟从未在母亲膝下侍奉,还请母亲开恩,见我一见!”
帘子轻轻颤动,似想掀又不敢掀,车旁的中年妇女目露赞赏,最后掀了帘子扶了一人下来。那人看起来也有三十多岁了,穿着道袍道鞋,头发却松松挽了个妇人髻,面容颇有几分出尘气质,也朝杜羽蘅看来。
杜羽蘅的眉眼间居然和她有五分相似,这必定是亲娘了。
她踉跄了几步到了杜羽蘅面前,伸手去扶她,“你,你真是我的女儿,杜羽蘅?”
杜羽蘅接过她的手,将怀里的玉佩塞给她,低声道,“是方桐抚养我长大的。”
又大声道,“母亲,你为什么穿着道服,莫非是出家了?当年为什么那么小就要把我送走?”
说罢大声痛哭,道服女人一听也是悲从中来,搂住杜羽蘅,母女两人就在杜府的大门前旁若无人的哭起来。
杜泰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看见已经到手的赏赐都长了翅膀飞走,杜羽蘅持刀威胁的样子也浮现眼前。
他怎么会相信杜羽蘅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就因为她安生了几日?
杜府的大门口本就在城中繁华处,来往行人马车都不少,穿着道服的美貌妇人和十几岁的清瘦丫头又在门前来了一出母女重逢,不一会就围住了一圈人。
再听她们一诉离愁,什么?女儿从小被送走了?母亲也穿着尼姑袍子?那这府里现如今的夫人小姐都是谁?当年发生了什么,怎么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送走?
啧啧啧。
大小婆子已经磕上了瓜子,搬来了马扎,等着看下集。
这里杜羽蘅和母亲柳芜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抱一会儿,府内等着的三爷杜唯华和杜老爷杜老太太已经脸沉得要滴出水来。
“什么?她们在大门口就哭上了?不是说了让你们赶紧送到小门这来的吗?都干什么吃的!”
送信的小厮一脸为难,“三夫人不肯进来,坚持要等小姐,小姐也不肯先进来,一定要先去拜见母亲,这不就……”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总不能上去把两人撕开塞进府里来吧!
杜老太太把拐杖敲得邦邦响,“哼,当年就害苦了我们,现在又是这么不听话,以后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杜老爷也心中不豫,他们巴不得悄悄把人接回来,她们母女俩就偏偏在门口大哭,自己还偏偏发作不得,只好挥手说,“开大门!赶紧把人迎进来。唯华,你亲自到大门去。”
“爹,还要咱们去迎她?!”
“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杜家又出了个流落在外的夫人和小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