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羽蘅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距离她真正重生不过三个来月。
可是她救下了方桐,离开了方家,学了医术,现在还能跟方桐一起团年喝酒。
“娘,我高兴,我好高兴,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她终于改变了上一世的悲剧!
方桐的眼睛里也漾起水光,那里面有欣慰,有感动,还有别人看不见的忐忑。
将来有一天,如果杜羽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怨自己?
她原本,是不必这样辛苦地长大的啊!
自己当年选来选去,自以为选了一条最安全的路,谁知却差点把她推进了火坑。
“哈哈,娘,以前的事儿都不提了,都过去了。咱们娘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钱郎中说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诊病了!”
“等开春,你身子再好一些,我还要带你离开李家镇,多出去看看。”
杜羽蘅难得絮絮叨叨,只喝了一杯酒,就像醉了一般。方桐收拾了桌子,和杜羽蘅进了房间。
今晚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头对着头说悄悄话。
杜羽蘅握住方桐的手腕,脉象有力,一下下撞在手指上,让杜羽蘅心中特别安稳。
“今早不是刚诊过,怎么又诊脉。”
“没事,反正方便。”
“你是方便了,都拿你娘当训练工具了。”
杜羽蘅笑眯了眼,方桐都会开玩笑了。
默了一会,方桐又问。
“你说要离开李家镇,先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江陵怎么样?”
方桐心中一紧,“为什么是江陵?”
“娘,我生母在江陵吧,对不对?”
方桐低头,女孩的眼神清澈明亮,哪里还是微醺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离方家庄最近的大城就是江陵,娘当年应该是去了江陵做下人吧?”
“是,也是在那里认识了你生母,可是她现在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一别十二年,物是人非,有多少人和事在时间的激浪里变了形?
杜羽蘅眨眨眼睛,她的母亲自然还在江陵城。母亲的存在还有价值,杜家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没事儿,咱们去找找呗,兴许就找着了。等我还了叶修安的钱,我就带着你们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好吗?”
方桐暖暖一笑,心中却有不安,“羽蘅,你不问问你生父吗?”
“呵,这世间的家庭都是男人作主,女人承受。我离开生母,在外面长到十二岁,还需要问父亲么。”
自然是她的生身父亲做的决定!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不姓杜,没有那个爹!
方桐心中的不安,化作满满的心疼。这孩子,真的太过聪慧了!
“睡吧,羽蘅,醒来就是新的一年了。”
母女二人相拥,沉沉睡去,只待新日升起。
……
同样三十的晚上,几十里外的陈家镇里,叶达辰和叶修安对面而坐。
面前摆着几样油纸包的卤肉卤菜,一个食盒装着几样点心,另有几个包子和饼,酒壶倒是不少。
叶修安抱着一壶,正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叶达辰撕着一片牛肉,不知道怎么劝他。
每到家人团圆的日子,叶修安都会特别沉默暴躁,尤其是除夕这一天。
他已经很习惯这一天的叶修安灌酒发脾气,但叶修安的难过却越来越多。
大概,家人这种事,是年岁越大,伤得越深。就像一把刀,插进了心口却不拔出来,还每年往里钻一点儿。
不到半夜,三壶酒就空了。
叶修安眼神迷离,脸颊红晕,往后躺在榻上,盯着屋顶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达辰熟练地掏出解酒丸,往年叶修安都要喝上七八壶,直到烂醉才停,今年只希望他喝五壶酒就够了。
夜空深寂,各家团圆,窗外忽然响起了吵闹声。
叶达辰往外一看,是镇上的孩子出来放花炮了。
叶修安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外看,叶达辰却担心地看着他。
这是叶修安最讨厌看到的景象。
除夕子夜,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放花炮,调皮的孩子还会一起交换着玩。
放眼望去,视野里全是小孩的嬉闹,大人的嘱咐,所谓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曾经十来岁的叶修安,最难过的就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看到别人阖家欢乐。
他拿酒的手会微微颤抖,却拼命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叶达辰的嗓子像被堵住了,纵使二人生死过命,形影不离,他永远也无法体会,这一刻的叶修安,心里到底是怎样煎熬。
“修安,别看了。年年都是这些花样,我都腻了!”
叶修安趴在窗棂上,眼睛却一眨不眨。
那些孩童里,有一个女孩子,看身量和杜羽蘅差不多。
她家大概买不起花炮,她一直仰着头看别人放了一个又一个。
别的孩子纷纷去抢地上没放完的小炮,她却始终静静站着。
真像杜羽蘅。
要是那个丫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