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幻界
大晔国武靖十四年秋江南京城
阴森恐怖的定王府大牢中,年仅十岁的江天远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满身伤痛,兀自心悸,真如做了一场惊天噩梦……
就在昨天,他还是这府里最尊贵的一位小主人——定王那嫡庶众子中最受宠的四王子;并且他的生母,也本是定王那众多妻妾中最得幸的次王妃。
虽然次妃已在前年溘然长逝了,却非但没有影响他的那份“子凭母贵”,还使定王对他更添了份怜惜之情。他的父王江冠雄乃一代雄主,从不会愦信那好多侧室对他的巧言中伤,一直都翼护着他,给了他一个清净美好的生活环境,也一直都宠极了他,甚至到了个“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地步——
尚在早年时定王就宣称其爵位只传给次妃所出之子,直等到他一出生,定王便誓要将他这个非嫡又非长之子立为世子,迄今无论朝里朝外多少人反对都不改初衷。这眼看入冬(他满了孝期),定王还准备就要向皇上请封了。
可这一切,都在一朝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今天一大早,远行的定王就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一进府就带了队亲兵直入了天远内居。
天远还欢天喜地地飞扑了上去,哪知父王非但没像往常一样张臂将他接入怀中,还一掌就将他扇了出去!
天远一声惨叫,狠狠跌滚在了一边;而素来把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定王却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照着蹲迎在旁的掌房嬷嬷周氏就是一个窝心脚,切齿恨骂,命人就地给拖了出去。
那满屋的内室婢女早都跪了一地、抖如筛糠,万分惊骇王爷竟会如此对待她们这位自出生就受尽宠爱的小主子,还有那多年来都最为得脸的老忠仆周嬷嬷!亦万分害怕自身也会受到连累,被积威甚重的王爷横加罪责……
随后,她们就和天远被一起幽禁。
等到巳时,天远就被下狱。
那一行亲兵先将他押到了王府大牢的一间厅室中,天远做梦也没想到,他也就这会功夫再见到亲爱的周嬷嬷时,她就已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血人,万分恐怖地摊在那青砖地上。
一直在担惊受怕的天远,这一瞬更是给吓了个魂飞魄散,可都不及他再顾什么,那些往常对他毕恭毕敬的亲兵就已粗暴急切地把他搡到了定王面前。
定王面色铁青地立在厅上,随即一把掐住了他的脸,端详得就像从没见过般,那目光满含恨意,却又夹着些复杂的情感,竟有两分苍凉地叹道:“想当初本王苦盼多年才得了个你,欢喜得竟像个傻小子一般,总要去抱着你看个没够,还曾与爱妃笑言,你这至重之子怎么长得都不像本王?呵呵,原来如此。”
天远被他搞得浑身发毛,根本不知该做何反应。
定王陡然将他从脸带人甩到了一边,对着下方晏晏笑道:“当年次妃误入云山以致猝产,只有你紧跟在侧,本王寻到时见她母子平安,欣喜若狂,非但没严惩尔等侍从失职大罪,还对你倍加功赏。阿娴,你这条多年忠谨的好狗,还真是好大的本事,居然瞒了本王这么多年,真该叫我刮目相看、佩服之至哦。”
地上的周嬷嬷浑身抖起,眼皮疾颤,连睁开眼看他一下都不敢,更不敢接他这个话头……
定王猛一声平地惊雷般的暴喝:“老贱奴!快说把本王之子弄到哪去啦,不然本王就把你儿子活剥了皮!”
一直都瘫软如泥的周氏这下却一个翻起,扑到他脚下声嘶力竭道:“不王爷!求你念在婢子打小就伺候你的份上,就放过我儿吧!罪奴已经全招了啊!当初我方为次妃接生下来料理着,那伙贼人就如鬼魅般冒了出来,竟也带好着个血还没净的婴儿,将……
。将小王子换了去!那时他们可不正是以我儿要挟,我才会瞒下这天大的事,否则老婢纵被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会背叛你的啊王爷——可他们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老婢是真的无从得知他们是谁,也不知他们把小王子带到哪里去了哇!”
定王对这已然惨极的贴身旧婢却毫无怜恤,一脚就踹开了她,又是一声暴喝:“给本王继续打,一直打到她肯招了为止!”
而天远已如五雷轰顶,这才似明白了这一连串大变的原因,却又似脑中混乱得什么也不明白……
亲兵兵长(cháng)李彪近上道:“王爷,属下看她是着实不知,否则早也该说了。”
江冠雄乃一代枭雄,哪会不明这个?却根本不管,怒气冲天道:“不知道也给本王往死里打!整整十年的这口恶气,这老狗百死莫偿!”
李彪再不敢多言,立即应命。遂有两名亲兵执着骇人大棍虎步而上,照着周嬷嬷左右开打。
周嬷嬷早还哪有半分往常的庄重模样,就像个疯婆子一样打起滚来,简直杀猪般的嚎叫着,刺得人头皮都发麻。
天远也吓得浑身发抖,却猛然挣脱看管冲了上去,一下就扑俯在了周嬷嬷身上,叫道:“不要再打我嬷嬷了父王,你要打就打我吧!”
那两名亲兵都不由一愣,以他如今这处境,怕是换成个成人、悍夫都不能有如此勇义。
定王却切齿冷笑道:“你还生怕本王想不起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