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燕枝的识海和灵台内府就开始一齐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照着她的头,给她来了沉重一击。
她只觉得自己的识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坍塌,有些零星的碎片和记忆在她的心头乱窜。
一时是好些年前师尊刚刚捡到自己的时候。
那时候华渊看着从废墟深处站起来的她,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模样,目光却仿佛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狂喜难耐。
那时候华渊说:“究极一生,到底是让我先找到了这天地之中最后一尊神位。神位归位,灵气末法时代便能结束,庭北华家的使命便也可就此完成。”
那时候燕枝听不懂,这些记忆便如同蒙了尘一般藏在她记忆深处。
一时又是自己被众人讨伐的时候。
华渊斥她“罪当万死”,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落入如此境地,双目之中流出不甘心的血泪,在万箭穿心之中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她的灵体将要消散的最后一刻,看见温静柔美的笑——她已经成了神女,那张脸便圣洁无比、倾国倾城。
燕枝看见她红唇轻启:“你落入今天这个地步,其实怪不了我,怪只怪啊……有人终其一生只做了旁人手里的棋子,怪只怪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这一句话甚至比当初华渊那一句“罪当万死”还叫燕枝心神大骇,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脑海之中却还是温静越来越猖狂的笑声。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为什么?
凭什么?
燕枝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越是要想,而越想便越发偏执痛苦,她似乎被浑身污垢里深处的手牢牢纠缠,每一寸呼吸都被蚕食殆尽。
燕枝猛地睁大了眼,却感觉眼前尽是一片血色。
眼前光景犹如地狱,她看见无数人影身披火光,在烈火焚烧之中灰飞烟灭;
她看见一只无形的大手悬在众人头顶,所有人在它的掌中不过宛如提线木偶,在那只大手的操纵下左右摇摆,最后又被碾成齑粉。
燕枝听见徘徊不去的尖叫,听见疯疯癫癫的哭喊,听见几近崩溃的大笑,识海之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感觉周身扯住自己的手越发用力。
她往前看是地狱,往后看也是地狱,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拉着她往下沉沦,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蛊惑:“何必活得这样辛苦呢,你再怎么走也不过众叛亲离,又有什么必要继续走下去呢?”
燕枝下意识地摇头,她想说不,可她的喉咙也被紧紧扼住。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抽出了自己的一只手,用力地掰开扼住自己喉咙的东西,喉咙即便被挤压得不能发声,燕枝也仍旧在用微薄的气音反抗:“不,有人在等我……有人还在等我!”
她听见耳边传来另外一声如金如玉的叹息。
这叹息如风一样,顿时卷走了她周围所有的桎梏与痛苦,面前的血色都似乎随着这一声叹息尽数褪去。燕枝隐隐约约地想起来,她似乎听过这个声音。
燕枝脱力后仰,模糊的视线之中终于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眼。
他眼窝微深,眼尾狭长,原是个极为风流多情的模样,但这双眼此时此刻就这样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安抚。
原来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燕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双眉眼,口齿不清地笑了起来:“是你这个小白脸……我早说过,我听过你的声音。”
那双眼的主人便笑了起来。
他的眼底染上了温柔,就由着燕枝摸了摸他的眉骨,只道:“你总是这样倔强,不应当记得、不应当想起来的事情,却为何总要去想?你还小,如今想不得这些,听话。”
他的声音宛如一阵微风,燕枝顿时感觉困意袭来,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好像又想起来一段记忆,那时候她躺在万丈深渊,骨血与灵魂皆与这千年孤冷融在一起,有一双手就如同现在这样将她从忘川河中捞起,轻轻地扶着她的背,任由她半靠在自己的怀里。
那个怀抱冷的厉害,宛如一个死人,可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仍旧在不甘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就像她刚刚明明已经被扯入阿鼻地狱,却仍旧不肯服输。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燕枝的手垂了下来,她眯着的眼终于闭上,陷入了昏睡之中。
殷昼看着她昏睡过去却依旧皱着眉头的小脸,也不知是在叹气给谁听:“年纪小小,却有这样多能担忧的东西,脾气又犟,不让想非要想,徒增烦恼罢了。”
可他这般一个爱洁如命的修士,却丝毫没有在意燕枝那一身污垢,他看着燕枝眼角唇角残存的血液,轻轻地用手擦去了,动作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随后殷昼将她抱起,一步一步顺着冰灵气,走入到这冰潭的底部。
他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轻声的叮嘱更像是爱怜的低语:“那些你如今还不应当知道的事情,你好好地忘了就是,来日方长。”
冰灵气铺天盖地而来,将两人的身影牢牢缠绕其中,雾气朦胧地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