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真前往刑部大牢时, 已过了二更天气。
隔着甬道一边是厚重栅栏,石头垒砌,一盏风灯摇摇晃晃, 火光幢幢,刑具阴森狰狞。
下弦月刚挤出天幕, 寒光透过小窗口撒在牢房, 暗影昏昏,冯祥跟在后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文凤真鼻端嗅到一股潮湿霉味与血腥味, 面不改色。
谢明在猛踹地上一个人影,这影子抬起头,浑身是血, 一张倔强的脸——信国公府的曹密竹。
文凤真褪了外袍, 一抬指:“谢明,不可无礼。”
他的鞋履慢腾腾走过几步, 微微俯身,漫不经心一声笑。
“这不是曹公子吗?”
谢明擦了擦手上的血,嗤笑:“就是他雇了一帮人放蛇, 混账玩意儿,以为家里能保他。”
文凤真转了转腕珠,眼眸垂敛暗色, 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本王的旧疾。”
曹密竹冷冷盯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不言不语。
文凤真坐在太师椅上,波澜不惊:“你不说本王也知道, 你从至仪那里套的话是不是。”
他嘴角微牵, 杀人诛心般嘲讽:“可惜至仪从前真心待你, 你这样利用她,午夜梦回睡得可舒坦。”
曹密竹静默良久,吐字:“我有我的道。”
文凤真起身,一步步走在他身侧,手掌按上他的脑袋,俯身,眼眸一转不转,格外平静。
“信国公府养这么大的儿子,若是一朝失足落水,也实在可惜,总归咱们是亲戚,你信本王的人品,会好好替你照顾你的双亲。”
曹密竹听了这话,瞳仁皱缩,镇静的面庞倏然激动,满是怨恨之色。
他挣扎着想起来,又被重重按下,蒙上一层面罩。
他冷笑着嘶喊:“文凤真!你这个逆臣贼子!你爹拥兵自重,以下犯上,活该被凌迟处死,咱们走着瞧,你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谢明一脚踹他肚子上:“胡说什么你!”
文凤真背过身,一路走一路随意交待。
“做干净些,别让至仪知道。”
谢明跟上来:“曹密竹这蛇蝎心肠的,死了也不可惜,竟敢算计殿下,只是不知信国公府是否也牵连其中,殿下要继续查吗?”
文凤真一面走,神情莫辨。
“这事不像曹密竹一个人做的,他不会不顾自己的父母和家族,倘若他这样做,一定是自信本王一定死,或是自信事发之后,有人能保他全身而退,他不过一枚送死的卒子罢了。”
谢明疑惑道:“那指使曹密竹的人是谁?信国公府吗?”
良久,文凤真落下一声冷嘲:“能让曹密竹认为可以保他性命的人物,整个京城还有谁,给我把他盯紧了。”
顶级捕猎者对于危险敏锐的直觉。
文凤真总觉得,这个人最近不对劲。
信国公府的长子夜里失足落水了。
停灵三日,陈氏抱着女儿,扶在棺木旁嚎啕大哭,好几度晕厥过去。
人人都说这一家子中了邪似的,怎么如此倒楣。
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前被降级不说,如今连最有希望的嫡子也没了。
老祖宗托人送来不少东西以表慰怀。
淮王府二小姐得知这个消息,怔了半日,一口饭也没吃下。
在信国公府前送过了挽联,便撑着一把小伞,在蒙蒙小雨中默默离开了。
*
彻夜未睡的不仅是信国公府。
陆家门前戒备森严,两头石狮子狰狞可怖。
陆尚书焦急地踱步来去:“他文凤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旁人不知,我一清二楚这畜生打小就根骨不正,不过逗他两句,他一箭射落了我家门匾,京里的老人都明白,曹家那个儿子怎么是失足落水,分明就是叫他——”
陆稚玉正整理卷秩,望了一眼父亲,轻声提醒。
“都怪女儿无用,没法让殿下高看一眼,至今殿下也未松口将骊珠送我,春闱那日,殿下他处置了姜家的女儿,爹,你说殿下不肯送那把刀,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想送的人……”
陆稚玉一向端庄,此刻竟然低眉哽咽,眼底盈盈泪光。
她原想在春闱,借着姜楚的箭杀了辽袖,一石二鸟,没想到辽袖运气好,不偏不倚躲过一劫。
陆尚书冷哼一声:“他不想给,由不得他!我出生入死背了老王爷那么多回,是老王爷亲口说把骊珠给你!咱们这批老人都是王爷旧部,哪怕他文凤真也得叫一声叔伯,这小子眼里全无礼法,目无尊长,傲慢可恶至极。”
“咱们可以为老王爷做牛做马,他算什么东西!真把咱们当他的牛马了?”
陆尚书住了嘴,目露凶光,一拍案:“他现在就敢没声息地处置了曹家长子,不给姜家颜面,还赶走了姜楚,他以后想做什么我真是不敢想了。”
文凤真对待旧部的态度,令陆尚书有些愠怒。
他在春闱打了姜家的脸面,杀了曹密竹,种种行径,就是没把京城的老人放在眼里。
更叫他脊背生寒的是,徽雪营的探子似乎潜伏在府里,把控着陆家一举一动。
依这小子的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