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护国公正好从西北回来,因此听闻了这位主事的事迹,只是他常年在西北,也不了解工部的官员,后来回京就忘了这号人物。周嘉荣今日提起,他方想了起来。
周嘉荣听完后很是激动,官员在外面的成绩可能造假,但一个小小的九品主事能得万民相送,必是他在两湖为民做了实事,获得了百姓发自内心的认可。
“外祖父记不起没关系,我派人去打听打听这个人。”
护国公笑道:“也行,不过等陛下下旨后吧,你去工部直接调阅兴德二年官员的档案即可。”
“嗯,明日早朝完,我就去工部。”周嘉荣兴致高昂地说道。
说完了这事,护国公又根据自己多年打仗的经验,提点周嘉荣:“江南现在定然物资匮乏,你带一些药物过去,若是生了病也有药。那个纪天明,虽无官职在身,但目光长远,敢于直言进谏,此人可堪大任,他在江南经营多日,殿下可多多用他。”
“我明白。”周嘉荣谢过他的好意,起身告辞。
***
翌日,五更天,天刚麻麻亮,整个京城都还在沉睡中,但官员们已经穿戴整齐,守在午门外,只得城楼上的鼓声响起,宫门大开时,便依次进去上朝。
等了一会儿,宫门还没开时,不远处忽然来了几个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出长相,头发乱蓬蓬打结成一团团的,骨瘦如柴的男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头发斑白,佝偻着背,来到登闻鼓下,抬头望着光滑的鼓面,眼底迸射出强烈的光芒,宛如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大臣们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这些人是要敲登闻鼓吗?”
“已经许久没见过敲登闻鼓的人了吧?”
……
大臣们窃窃私语,本朝登闻鼓形同虚设,敲的人极少,因为这跟送命没多大区别。毕竟,若是有人脉,有背景的人也不至于需要登闻鼓来替他们伸冤。会敲这个鼓的几乎都是底层老百姓,肯定是没钱打点的。
蒋钰也知道这个情况,皱了皱眉,不忍地上前劝解道:“老人家,你若是有冤情,可以到刑部或是大理寺伸冤,不必来敲这登闻鼓。”
今上喜欢听好话,所以对登闻鼓也不大喜。上行下效,底下的人知道兴德帝的性格,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三十板子都是严厉执行的,这老伯年纪这么大了,若是挨了板子,还能有活路吗?
老者轻轻摆手,说道:“多谢这位大人好意,小民的事,大人也帮不了,只有皇帝陛下方能帮我们。”
在这里等着上朝的有几个不是大权在握的,听到老人的话,顿时来了些兴趣。万永淳一向跟蒋钰不对付,但这次却站在了他这边:“好大的口气,说来听听,什么样的事,咱们这么多人还解决不了?”
老者侧头看了一眼这些身着威严官袍,或好奇,或不屑,或漠不关心的老爷们,低垂下头道:“小民乃是苏州府下长洲县人氏,今日击鼓鸣冤,是想当面向陛下陈情江南水灾,恳请陛下开恩,救我江南万万百姓!”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不想被人看到他落泪的样子,他别开头,抬起脏得看不出来原来颜色的衣服,轻轻擦了擦眼角。
听闻了他的来历,大家方才知道,原来这几人是江南水灾的难民,难怪穿得这么破烂凄惨。
不过中山王不是带人去江南赈灾了吗?而且工部的员外郎向善还先一步去了江南,都过去了这么久,江南百姓怎么还这么惨?
大臣们各怀心思,有几个跟毛青云不对付的还特意看了他几眼,故意说道:“原来如此,老伯,朝廷已经发放了银子,还责令附近的府县开仓救灾,你们怎还会跑到京城来呢?”
老者还没吭声,他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就忿忿不平地控诉道:“什么赈灾银子,粮食,我们都没看到。江南大米一天一个价,十几天前,我们从江南出发时,已经是一百多文一斤了,现在不知道涨到了多少,我家都被冲走了,我爹娘哥哥妹妹也不见了,什么都没有,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粮食。不走,再留在那只有等死了。”
才经历过京城粮价涨到一二十文钱一斤,百姓们和低下层官员都受不了了,叫不跌的京城官员一听说江南米价这么贵,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夸张了,别说是这种灾年,便是太平盛世,老百姓也吃不起这么贵的米啊。
刚才出声那官员惊讶地说:“这样啊,哎……”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最后那一声叹息仿佛一记耳光扇在了毛青云脸上。
毛青云心情很不好,但他脸上没显露丝毫,悄悄给翰林院侍讲文彪使了个眼色。
文彪会意,上前温和地说:“原来如此,这里面定然有误会,我们会奏请陛下查明。登闻鼓敲之前需得受三十大板,这位老伯还是别敲了,先找个临近的客栈住下等消息吧。”
说完他还慷慨解囊,掏出了一贯铜钱,递给老者。
这群难民从江南到京城,一路风餐露宿,蹭好心商队的马车,日夜兼程,饿了就沿路乞讨,渴了就去河边喝口水,已经许久不见这么多钱了,还真有些心动,尤其两个年轻人,眼珠子都黏在铜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