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雪花落在了郑半凡的睫毛上，将他的视线尽数遮挡，只余下一片灰蒙蒙的天。
甚至寒风刮过的声音都一点点变得轻缈，只余下眼前人轻缓而规律的呼吸。
“呼……呼……”
郑半凡缓缓垂下头，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
“腿被毁掉之后，这些年以来，作为一个瘸子，你一定活的很辛苦吧。”
“你可知，当年在学堂时我有多么的羡慕你，所有夫子都只夸赞你一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会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他的声线一点点变得阴冷而黏腻。
穆玄瑾似有所察，缓缓地抬眸看向他，黑眸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死水一般，未曾透出半点情绪。
“你可知，当这样高高在上的你被拉入泥潭，成为一个废人的时候，我心底有多痛心。”
郑半凡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真的，穆玄
瑾，我很可怜你。”
他的尾音咬的极重，眼底带着一股子得偿夙愿后的得意和疯狂，唇角也在不自觉缓缓上扬着，无论如何都与那个悲天悯人的他对不上号。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够将穆玄瑾踩在脚下。
死吧，只要他死了，这世上就再无人能阻挡他的光芒！
郑半凡神色渐渐透出几分狰狞，刀柄上缠绕着的麻布将他的手心硌的生疼。
只是眼下这点疼痛，已经不足以唤回他的理智。
正当他打算高举起手中的短刀，狠狠扎在面前那人的胸膛之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带着讶异的呼唤，撕破了这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穆玄瑾？！”
一女子身着天青色交领襦裙，外披的银白色斗篷滚了一圈绒毛，打眼看上去，说不出的富丽精致。
她纤细的下颌略有些紧绷，微压的眉尾透出了几分强忍的怒意，一双清润的眸更是明亮
到叫人不愿挪开目光。
恍若九天之上的仙女翩然而至，端庄高贵到叫人不敢亵渎。
见面前的陌生男子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南悦音眼底的怒意更甚，冷斥一声。
“你是何人？”
郑半凡还未等回过神来，便被她一把挥至一侧，眼看着她走近前来，丝毫不顾衣摆沾染了脏污的泥水，直接伸手将穆玄瑾搀了起来。
“这样冷的天，你怎得在外面，还直接坐在雪地里？”
一见她，穆玄瑾就唇边就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弧来，修长的手指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不答反问。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渐渐十指相扣，彼此对视着。
南悦音未曾察觉到丝毫异样，只是也忍不住柔和了眉眼，浅笑着答道。
“想你和孩子们了，就想着要尽快赶回来。”
一旁的郑半凡不甘心就这么被他们忽视掉，拍了拍袖摆，便
嬉笑着强行插到了两人中间。
“玄瑾，你何时结识了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就不怕回家之后，被家里那头母大虫狠狠收拾一顿？”
说着，他还不住地用眼角瞥着南悦音的反应，原本还算是端正的相貌，生生多了几分油腻和猥琐。
南悦音一见他，便对他感官极差，忍不住蹙眉道。
穆玄瑾刚想开口介绍，便又被郑半凡匆匆抢去了话头。
“在下郑半凡，现任职于翰林院，曾与玄瑾是同窗，更是至交好友，敢问小娘子芳名，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最后一句话他未曾敢说出口的，但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又怎会不懂他的未尽之言。
南悦音的表情顿时便有些古怪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你说曾与他是同窗，那想必住的离我们落云村不远。”
“然也，小娘子果然聪慧，我先前是落云村邻村人士，只是眼下已然将籍贯迁
到京城去了。”
“原来如此，郑公子年少有为。”
南悦音一抚掌，笑着道。
“但你又说与我家夫君的昔日同窗，更是至交好友，我却从未见过郑公子便罢了，怎得郑公子也对我的身份一概不知？”
“你家……相公？”
郑半凡满脸的震惊，若遭雷劈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他之前的娃娃亲娘子我也曾见过，蠢笨如猪，粗俗不堪，你，你怎么可能会是她！”
即便明知他说的不是自己，但南悦音还是不可避免地沉下了眉眼，只冷冷勾起了唇角。
“抱歉，让郑公子失望了，我就是你嘴里粗俗不堪的南悦音。”
“郑公子若是不信的话，大可同我去趟家中，我将户籍拿出来给你看啊。”
她有些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你将我夫君推到在雪地上的帐，我还没有和你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