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这女人睡着的速度,简直比我伤口愈合还快。
算下来我认识她也就一个月左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平时做什么工作或者说工不工作,如果一个月前有人跟我说你会和房东在医院守候一个不是你们生的小孩,我绝对认为他是神经病。
也许你会说,按理活了那么久,我早该成了人精,可以轻松应对人生里的各种麻烦,可那个诅咒除了让我变得不死,并没改变其它东西,我仍旧跟正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最重要的,我依然会害怕。
我就这么让岳晓含倚着,闻着她身体散出的天然味道。“很久没喷香水了呢”我自言自语道。
到了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的肩膀实在很酸,她却还睡得很熟。我只好轻轻抽身,让她躺倒在长椅上,医院里开着空调,我怕她着凉,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只穿着一件T恤的我在大厅里随便晃悠,半夜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值班护士在那里低声谈话。
突然走廊的远端隐隐传来哭声,一个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冲同事招手:“需要人手,那个老兵快不行了!”
几个护士立刻停止聊天跟了过去,我叹了口气,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到了该死的时候谁也逃不了。除了我之外。
没过一会儿,有两个护士从那头走回来,“可怜了,离生日就差两天。”一个叹着气说道。
“可不是嘛,不过活了这么久也值了,我可不想活到九十岁,不要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老成那样。”另一个护士拍了拍因为刚才抢救而弄皱的制服。
“那些抗战老兵死一个少一个,越来越稀罕了。”
“死在医院里由家人陪着可以了,总比上次从外地过来被人捅死的那个幸运。”
“你说七月的那个?”
“那个才可怜呢,才刚参加完纪念日…”
我脑子里突然像打起一道闪电,仿佛有些影像刹那间跳出来,却又转瞬即逝。
我立刻走回去,岳晓含还在睡,我不想摇醒她,对病房服务台后面的护士说:“我有急事要走,麻烦她醒了代我说一声。”
我连影碟机都没拿,匆匆忙忙就出了医院。就像上次去九江一样,我不能等着别人告诉我真相。
夜里很凉,可我一点不在乎,我让出租车司机停在家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网吧,大步走了进去。
网吧里没几个人,我选了台角落的电脑坐下,搜索着七月八日的新闻,很快那条消息就跳了出来:本市昨夜发生一起重大凶杀案,受害者系一名外省抗战老兵,昨日专程来本市参加抗战胜利纪念活动,于昨夜十一点至今天凌晨一点间在西道路一条小巷内遇害,警方经过初步调查暂时未能锁定嫌疑人及其动机,欢迎广大市民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一经查实将予以奖励,警方联系电话…
这段新闻并没勾起我任何回忆,却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其它几条报道这件事的新闻大同小异,没有一家提到受害者的名字,而且我也查不到凶手被抓的消息。我关掉网页起身离座,在前台付完帐后直奔出租屋。
天还没亮,我拿出市区地图在灯下查看,西道路是一条城市边缘的小路,离这儿很远,我立刻带上地图出门,在家里前后待了不到五分钟。
我在街边等了很久才招到一辆出租,路上车辆稀少,司机加快速度在不长时间内就到了目的地,我没让他等我,付了钱让其离开。
西道路一共也不到两百米长,只有一条巷子,里头并没住着人家,我走进去没多少距离路灯就照不到了。
“我来过这儿,绝对来过。”我对自己说,七月七日晚上我到这里来见了那个老兵,但具体细节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老兵是谁,我又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地方?
我在黑暗中站了很久,试图回想起一些东西来,但并不成功。难道是我杀了那个老兵?我不禁毛骨悚然。
天光终于开始放亮,我环顾四周,现场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叹了口气,走出了巷子。
手机突然响了,“喂,你怎么走了,你在哪里?”岳晓含听起来才刚睡醒。
我当然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回答:“夜里有点急事,你等着,我带早点过来。”
给女人买早点,我已经走得太远了。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我看着岳晓含在我面前狼吞虎咽啃着煎饼喝着豆浆,心里不禁直摇头。
她显然不是那种细腻含蓄的女人,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凶巴巴讨要房租的母老虎,现在我当然知道撕掉伪装后,她的内心其实很脆弱。
带着一个小孩的单身女人,说白了就是常讲的拖油瓶,这种女人除非是绝色大美女,否则很难找到下家,然而目前看起来我成了接盘侠。
“你不吃吗?”她啃完了一整个煎饼,才想起问我。
“不饿”我把外套拿回来,“过会儿还有事要走,如果有情况打我电话。”
岳晓含撅了撅嘴,但还是点着头道:“嗯,知道了。”
“还有,以后别再到我那里去,给我个地址,我去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