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箱子回到出租屋,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印象中过去几年在这座城市,自己好像一直是这样赚钱的,有没有人因此死掉,我不想去翻小本子。
我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冷血,因为最终没去阻止对方跳六楼,我也很卑鄙,因为这根本就是无赖的赌法,比所有的出老千都卑劣,却无懈可击永远不可能被抓住。
我突然有点可怜起王老六来,相信特种部队里出来的人智商不会低,不会傻到故意选六楼跳。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这种赌命的刺激,还是只是为了以此来镇住手下的一干马仔小弟,以及地盘内的对手,毕竟黑社会老大不是那么好当的,哪怕只是个小老大。他如果有个好前程,也不会选择进黑社会,所以我猜他在部队里一定出过什么事,但不管怎么说,几十万就把命赌上,未免太便宜了些。
身上的血早就干了,我的血根本就流不光,仿佛体内有个源源不断持续运作的机制,缺血就补血,缺肉就补肉,只是缺钱了,我就得用血肉去换。
这到底是种怎样的人生?
也许你会问,如果真活腻了,出去自我了断不就可以了?我告诉你,我试过,各种年代都试过,光我还依稀记得,或者记载在本子里的就有好几次。
一次我从五楼楼顶跳下去,结果被下面晾衣的铁架挂住,于是第二次我选了个下面没晾衣架的楼顶,八楼,结果在我快着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超级大肥狗,结果它死了而我好好的。当然我知道即使没有那只狗,自己也一样死不了。
跳楼不管用,于是我改成夜里卧轨,结果火车在离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出轨了,所幸是辆货车,只死了个司机。
我意识到只要自己有在外边自杀的念头,就一定会有别的生命代我去死,于是我改成室内,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我看着鲜血箭一般“噗噗”在自己面前喷出,很快失去了意识,结果十五分钟后醒过来,血还在地上,脖子却洁白如新。
那是我记忆当中最后的一次尝试。
我的后脑又开始剧痛起来,这种痛已经伴随了许多年,可我不晓得具体怎么开始的。我也从不去医院,不仅因为没身份,我怕万一他们照出来我的脑子结构和一般人不同,很可能哪个科研机构就会把我抓去当猴子。
我一边用冰袋敷着一边看着窗外,“原来六个月前我叫唐凯”,但我却没有一张唐凯的身份证,也许那只是我随便敷衍王老六的,赌命时从没规定必须报真名。
周末的时候我特地去外头逛了一圈,买了不少食材,还带回两瓶法国马戈丝。回来时还故意在楼下杂货店前停了停,好让里面的人知道我是正常人,尽管那对老板夫妻根本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把该放进冰箱的东西放进去,又更新了冰袋。洗手间里好像有点味道,原来不知几天没冲水了,我上次在里面上厕所,大概是四五天前的事了。
然后我在窗前坐了很久,周一,周一我也许就会知道很多事,不仅是从房东的嘴里,我已经决定用屋子里的那个小电磁炉好好煮一顿,利用这张饭桌好好圈出些事来。
之前早已翻过所有放在上层的小本子,那里面记的都是最近的事,然而却找不到任何关于我怎么住进这屋的记录。
我的失忆症,轻重程度并不是所有时期都一样,有时只会忘记一些片段,有时却大段大段的失落,所以几十年前的事我可能记得很清楚,新近的事却忘个精光,有些事我自以为绝不会忘记,所以根本没记下来,结果就完全失去了线索。
结论是,也许我的大脑和平常人的差异远没身体的大,并不是一个科幻电影里有无限容量的超级计算机,所以当记忆库趋近于饱和时,就会有些事被随机挤出去。但一直有传言人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如果是真的,那我的记忆库满负荷,我究竟已经活了多久?
我又想到了楼下杂货店里的老板夫妻,不过还是算了,他们一定会当我神经病的。
夏季的白天总是又热又长很难熬,尤其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小屋子里。那个诅咒干嘛不更彻底点,让我永远也感觉不到酷热?
三十几个小时很快过去,我比大多数礼拜一上班的人起得更早,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女房东什么时候会到。
廉价出租屋带厨房的比例并不高,这个也不例外,我围着电磁炉转了半天,总算弄好了几样家常菜。我刚把那个装着许子闻成人影碟的盒子扔进洗手间水池下的柜子里以防被误会,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居然换了一身比较素雅的裙装,身上没那么香了,头发盘在顶上,口红变成了淡粉色,鞋也换成了平底的,难怪我没听到楼梯响。见到我开门,她鼻子先嗅了嗅,“这么香,你该不会想请我吃饭吧?”
这和我的预期不一样,我原来预料她会直接伸出一只手:“钱拿来。”
于是我像酒店门口的侍应生一样,弯腰伸手:“请”。
这个姓岳的女人倒不客气,径直就走了进来,在沙发上坐下,把LV放在身旁,“我上次忘了问,前些天外头出了事故,房子没影响吧?”
“没有”我回答得很直接。
“许子闻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