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凉下来, 陆清则生病就是家常便饭了,这场风寒来得气势汹汹,去得也很匆匆, 半夜被喂下一碗药后,隔天天才蒙蒙亮, 陆清则便退了热, 从混乱混沌的梦境中惊醒。
眼皮还没睁开,身体先感受到了些微不同。
他的腰上搭着只手。
陆清则身体底子不好,就算是三伏天, 手脚温度也是微微发凉的,天冷下来后, 一觉睡醒时被窝里都是泛着冷意的,手足冰凉, 格外需要汤婆子。
而现在, 在初秋微寒的清晨,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 一点点渗透了过来。
被子里暖和得有点异常。
陆清则慢慢撑开眼皮,看到张熟悉的面孔。
少年面容俊美, 些微的晨光从窗外模糊地打进来,在他脸上形成一圈朦胧的白色光晕, 眼睫安静地低垂着,比平时看起来要更乖顺。
因为特殊的身份, 平时刻意压着的几分少年气,在睡觉时没什么防备地展露了出来。
陆清则的意识还没彻底苏醒, 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高热之后的脑子像生了锈, 清醒得比以往还要缓慢, 以至于忘了第一时间推开握在自己腰上那只手。
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不由得动了一下,宁倦的眼睫便颤了颤,下意识地收紧按在他腰上的力道,睁开眼来,漆黑的眼眸好似浸在寒泉中的黑曜石,即使刚从睡梦里醒来,也没有分毫困顿的睡意。
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嗓音含着几分刚醒来的哑意:“老师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一声“老师”终于把陆清则游离的意识拉了回来。
意识倏然归位,陆清则毫无异色地往后退了退:“好许多了……先放开我。”
宁倦却没听话地立刻放开,锐利的眸光紧锁在他脸上,分毫不落地细扫过陆清则脸上、眼底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落在脸上的目光炙亮,存在感极为强烈。
陆清则的神色自然地抬眸和他对视,没有一点异常:“怎么?”
宁倦顿了顿,松开了手,探了探陆清则的额温,感觉比昨晚是要好了许多,才略松了口气。
陆清则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昨晚半夜从宫里跑出来的?”
宁倦低低地“嗯”了声。
“入了秋小毛病不断,不是早习惯了。”陆清则几乎挪到床边了才停下,扫了眼外边的天色,皱眉,“快到上朝的时候了,怎么还在这儿,还不赶紧回宫。”
开口就是赶人。
宁倦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陆清则:“老师昨晚病得厉害,陈小刀给你喂不进药,我才过来的。”
陆清则板着脸:“喂不进灌总灌得进,下回不许这样胡闹了,快回去,趁现在还有时间,史大将军才打算站在你这头,别让卫党拿捏住小错处,给你发散大。”
他的神色依旧很自然,听到那番话也没有变化。
昨晚陆清则烧得迷迷糊糊的,若是记不住,也很正常。
宁倦眸色暗沉,心里又酸又苦,一时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昨晚给陆清则喂完药,他心里既紧张惶然,又含着丝微渺的期待,设想着陆清则醒来后若是记得此事,会是什么反应,他又该怎么做,是继续哄骗不认,还是干脆和盘托出自己的心意。
但最后陆清则还是不记得。
小小的期待落空,有些不是滋味。
陆清则已经在推人了:“赶紧的,别墨迹。”
宁倦深吸了口气,忍了忍,被陆清则赶得衣衫不整地下了床,稍微理了理衣物,陆清则已经轻巧地跳下床越开他,拉开屋门朝外喊:“尤五,立即备马车,从后门把陛下送回宫。”
宁倦幽幽道:“我只能从后门走吗?”
陆清则也不看他,随手理了理衣领:“昨晚翻墙来,今早你还想从大门出去?跟个来偷……”
话说到一半,陆清则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按了下额角:“总之,快回去,别叫人发现了。”
尤五去备马车了,宁倦略洗了把脸,也不急了,眼里含着笑意:“老师方才想说偷什么?”
陆清则倚在门边,眄他一眼:“跟个偷东西的贼似的。陛下,是你要我说出来的,可别怪罪。”
他的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原本也该泛着白的唇瓣却微微透着红,像明月上落了一点霞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眉目绝伦,眼尾的一点泪痣,衬得瞥来的目光盈盈的,像在调笑,又像在勾魂。
明明嘴上说的是大不敬的话,却让人一点气也提不起来。
宁倦的喉结滚了滚,心口发痒。
若不是中间还有着层窗户纸,他简直想像昨晚那样,过去捏着陆清则的下颌,肆无忌惮地重重吻下去,堵住那张说话总是很散漫的嘴。
他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陆清则的唇瓣,眯了眯眼,回味了一番昨晚尝到的滋味,才一脸温良地将陆清则往房间内拉了拉:“知道了,外面凉,老师回床上再睡会儿,今日便不必去吏部上值了。”
陆清则敷衍地嗯了声:“去吧。”
车驾准备得很快,尤五回来报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