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记忆美化了还是其他,王一再也没看过比那更好的布了,靛布的鲜亮永远停留在脑海中,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记忆里。
可这经他手,由板蓝根主染的新布,却让他找回了当时的感觉,他看自己年轻的学徒,对方眼中的光亮多像自己曾经。
若没有新东家,这颜色,这造靛之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习得。
思及此,他忽然就对着高长松拜下去,高长松想着还可使得,赶忙想把人托起来,可这回王一却很坚持,他跟高长松说,若无主家自己一辈子都不能重塑这靛色,一拜是值得的。
高长松心想,你这拜的哪是我啊,是《天工开物》,是千百年来人民智慧的结晶,我就更不能受了啊!
两人互相推了一番,终于站定,高长松问:“那这靛布,是否可量产?”
王一给出肯定的回答:“只要蓝草足够,是能产的。”
足够这个说法有点微妙,高长松就开始思考了,那野生板蓝根真放开了采肯定是不够的,但他先前种的,多少有些跟不上。
他是五月下发现这板蓝根的,当时用了条播法,种它本不是为了染布,而是想要自己弄点泡泡茶,做感冒冲剂,给三妹强身健体,因此他连一亩都没种到。发现板蓝根又称蓝草,可染布后他补种了一批,可这又来不及熟,它收获需要六七个月呢。
这就有点尴尬了。
高长松想,反正卖布了也能赚点数,大不了就买来的点数先兑换营养液,催熟板蓝根,把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过去算了。
想通这,他也就不愁了,开始思考这靛布如何卖。
这跟吃食不同,乌斯藏内这两年才兴起穿亮色之风,可普通百姓是不怎么会在这上花心思的,且想引人竞相追逐,总能要有时尚的弄潮儿做第一人。
……
顺德楼的杨少东家听高长松所言,当即拍案道:“这还不简单。”他直说,“我们这地小,也无甚大佛,哪怕是县太姥爷,那都在县衙门,不在这小镇上,若说此地谁最有权势,莫不是高员外了。”他言及此,忍俊不禁道,“你们都姓高,应是有些本家关系。”
高长松也笑道:“你就莫打趣了,直说吧,如何将这靛布送到高员外手上。”
杨少东家打包票道:“这还用你亲自送?我代为转交即可,你这布本就鲜亮,员外家亲眷最爱鲜亮的颜色,且靛色,男子也可穿。”他甚至道,“待下一批染出来了,你甭忘记我就行了。”
高长松道:“怎会忘记你,下一批头一匹布便给你。”
“一言为定。”
*
高员外见这靛蓝,果真大喜,他家亲眷还没来及换上,臭美的高员外便穿上在镇上走一圈,不少人都注意到这颜色。
这年头郎君爱美,先前什么牡丹花、石楠花、菊花之类盛开,郎君都会摘了簪在耳鬓边,衣服的风尚他们也不会错过,不多时便有人打探到新开的高氏染庄头上,他们这是染庄布庄一体化,后院染着,弄好了前院便卷起来卖。
高长松大赚了一笔,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事成之后他不仅给杨晨送了,还给熟悉的友人那都送了一匹。
譬如说金沙寺的净尘大师就收到了。
然而,收到布的净尘大师不见得有多高兴,只见他双手捧着布,喃喃自语道:“可是袈裟不能做靛色啊……”
那神色活似他先前收到来自钟离珺的“释伽牟尼的咖喱”。
净尘大师吃过一次咖喱,连打了十个喷嚏,最后将其成分尘封在他朴实的小屋子里。
最后,实在找不到靛色布料用途的净尘决定将此珍藏起来,跟咖喱香料排排放,不久,靛色布料便染上去不掉的咖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