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落在人间,仿佛化作了一道轻纱织就的屏风,模糊了前方人与景物的轮廓。
江含音把被风吹得调皮的发丝捋回到身后,喊了身侧的素云一声,让她帮忙拿着伞,从袖中找出手帕直接把长发编成麻花辫,省得它们不听使唤。
头发绑起,江含音觉得人也跟着清爽不少,就在拿回雨伞的那瞬,她移动的目光终于发现前方站了一个人。
她冷不丁地被吓一跳,宋铭越见她发现自己,这才抬步朝她走去。
撑着油纸伞的公子缓步走来,像是一副由远而近的水墨画,朦胧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他含笑的凤眸盯着人看时,比这春雨都让人觉得缠绵。
江含音见是他,下意识是想要扭头跑。
可扭头跑也来不及了,何况她看出来宋铭越是在专程等她。
她稳住脚步,身姿站得笔直,素云是有些怕宋铭越的,往后退了两步。
宋铭越来到只离她两步的位置,先喊了声四妹妹,然后朝素云道:“我与你们姑娘说几句话。”
素云立马走出十余步。
江含音握着伞柄的手不住地用力,心想若不是有伞挡着,宋铭越可能会靠得更近?
“我是专程在等四妹妹,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宋铭越长话短说。
他察觉到了小姑娘对他的警惕,在刚才甚至都抬脚准备跑了,不知为何又留下来。
或许是认为跑也跑不掉?
真的很像受惊的小动物。
江含音听到他说有东西要给,心惊他怎么又给送自己东西。
她长睫微微一颤,抬起圆溜溜的杏眼打量他几眼,又守礼的挪开视线,在宋铭越要把手里锦盒递过去时,她却先朝他福了一礼。
“义兄先前送了我与晚姐姐一样的簪子,在此先谢过义兄。”她礼毕后站直,往后退了两步,脚下浅浅的积水荡起一片涟漪,她盯着道道水痕继续道,“可义兄再送我东西,有些话我得问明白了,才敢收。这些话可能太不知好歹。”
“义兄先前送的簪子,是长辈知晓的,也是别的姐妹也有,我这才敢收下。可如今义兄又要再给东西,旁的姐妹有吗?”
宋铭越没想到送东西,居然还会受盘问。向来都是他盘问别人,今日轮到他,倒也觉得新鲜有意思。
他只是微微一怔,下刻就笑开了,诚实地回道:“这是专程给你,其他人当然没有……”
“那我便不敢收,亦不能收了。”江含音摇头道,“承蒙您和长辈们的庇佑,我才能留在侯府,所以我如何能再显得特殊,收您额外给的东西?若别的姐妹见了东西,问我哪里得来的,我说是义兄送的,她们会不会觉得您太过偏心?而我又该怎么和姐妹们相处?因此还请义兄收回,我不想为了一件礼物和姐妹生分,那义兄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她说了长长一串话,还把姐妹情谊都搬了出来,无非就是不愿意收。
宋铭越未曾想到自个儿还有送礼物送不出去的一天!
他低头看了看锦盒。
江含音的话其实也有道理,特别是林沐晚见着喜欢的簪子,还特意让他带一支给她。姑娘家心思大多都是敏感的,他偷偷多送一份额外的礼物,就显得他多少有些不地道了。
可……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剑眉微微皱起,很快就明白违和感来自于哪里。
他不是单纯偏爱江含音来送礼的,这份礼物还包含着赔礼的意思。
宋铭越暗道差点被小丫头给绕进去了,哪知江含音就是瞅准他沉思的那刻,撑着伞提着裙摆嗖一下就从他身边跑走了。
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到拐弯出,很快不见了身影。素云愣了一下,也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姑娘小心脚滑,湿漉漉的石砖地被主仆俩飞奔的脚步溅起一片雨水。
——是他太不受人待见,还是江含音其实还在生气,气得连礼物都不想要?
宋铭越握着锦盒,再度陷入沉思。
江含音一路狂奔,可把素云追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扶着墙许久都没直起腰:“姑、姑娘,不是说好了,跑的时候喊我一声?可您为什么要跑啊?”
那不是他们家侯爷么,两人说话说得好好的,忽然就跑起来了。
江含音也小口小口喘着气,心道她又不傻。
喊出声,宋铭越还能让她跑得了么?!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她刚才拒人千里,歪理一堆,还埋怨他不懂事会害了自己,应该让宋铭越觉得自己刁蛮不可理喻了吧!
谁让他老干这种叫人解释不清楚的事,若被林沐晚知道他又背后偷偷送东西,肯定要伤心的!
林沐晚看着清冷不太好接近,却是面冷心热的,不然怎么会见到好看的簪子还想起她!唯独她那个义兄不懂女孩子的心,明明都已经和青梅两情相悦了,还偷偷摸摸来给她送礼物,先前她爹爹又是打着让她嫁进宋家的旗号来的,这谁知道了不都得多想么。
“希望这次以后,侯爷觉得我很讨人厌,不再理会我了。”江含音望着飘进游廊的雨丝,低声喃喃。
素云没听清,啊了一声,她已经打起精神,继续朝吴氏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