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间卧房安静了,似乎老夫人去休息了,聂蓉跪在冰冷的石砖地上,双腿已经麻木,只有膝盖的阵阵痛觉传来,火辣辣的,仿佛已经掉了一层皮一样。
第一次,她有些暗怪这上天不公。
明明她一直知道顺势而为,知道人不与天争、既来之,则安之,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小心规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却仍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想嫁王公贵族,她父亲却偏要高攀侯府;她开始学习侯府礼仪,却又被父亲退了婚事;她作好准备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却又许了沈知仪那样的夫君,让她以为自己是上天垂怜,得遇一良人;可是并没有高兴多久,她又嫁进了侯府;嫁了侯府她也认命,悉心侍候,却偏偏得了个放荡名声……
膝盖越发疼痛,身体越发麻木难受,为了抵抗这种痛苦,她努力不去感受这一切,仿佛要将精神抽离躯体。然后,心里有种绝望之后的不顾一切,她就跪在那里,打定主意不会低头,不会求饶,不会哭诉,还有什么要来的,她一一承受。
外面却突然传来动静,是一阵沉稳有劲的脚步声,不像女子,像个男人,且是那种行走如风的男人。
然后慧音斋的门被打开,她没转过头去,却已从地上的人影认出来是严辞。
他怎么会下午就回来?
不知道,但是好像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老夫人立刻从卧房出来,见了严辞,微微一怔,随后让丫鬟扶着自己缓缓坐在了前面椅子上,这才神色不豫地开口:“大白天的不忙公务,到这后院来做什么?既不通传又不见礼,越发没规矩了。”
她虽这样说,但她身旁的周妈妈早已拿了张椅子过来,给严辞看坐。
严辞在椅子上坐下,看一眼地上跪着的聂蓉,回道:“给母亲行规矩的人这么多,少我这一个?母亲年纪渐长,似乎越来越喜欢立规矩搓磨小辈了。”
老夫人一张脸立刻沉了下来,带着怒气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搓磨小辈,你当我是无缘无故倚老卖老拿小辈寻开心?”
严辞见她发怒也不着急,气定神闲看了眼聂蓉:“这不就是么,才过门几天的儿媳妇,就开始罚跪了,这是看准了人家娘家拿您没办法,所以才有恃无恐?”
老夫人气得一拍桌案:“她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都没脸说,罚个跪怎么了?难不成要等她坏了门风才动家法?那一切可都晚了!”
“所以她做了什么?”严辞问:“人人都说诏狱可怕,可连诏狱也是需要罪状和证据才能动刑的。母亲说我心知肚明,我还真不知道。”
老夫人再一次被惹怒,脸上一阵涨红,憋了极大一口气才说道:“你就说,她青天白日去书房引诱你,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严辞毫不犹豫道。
连聂蓉都吃惊了,微微转头看向他,却见他安稳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自若,有一种“真金不怕火炼”的气势,好像真没有这回事。
老夫人更是意外,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严辞接着又说道:“哪一日,什么时辰,人证物证,母亲有吗?这事关乎我夫人的清白,也关乎我的名声,我倒要看看,是谁敢造谣生事,诬赖到我头上。”
“你……”老夫人又惊又疑,只得吩咐周妈妈道:“去叫寻芳来!”
原来是寻芳……
聂蓉心里想,她早该知道是那个丫鬟的,她是老夫人送到严辞身边的人,那两天也在行云阁侍候,自然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会立刻过来禀报,甚至有可能添油加醋。
很快寻芳就过来了,见到慧音斋的阵势,身形立刻就缩了缩,明显紧张起来。
老夫人立刻道:“你快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给我一五一十道来,若有半句假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寻芳立刻就跪了下来,连忙说道:“回老夫人,是……是关于夫人那天去行云阁书房的事吗?”
“快说!”老夫人喝道。
聂蓉立刻垂下头去,脸似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