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辞在聂家只待了一刻,交待了两件事:一,他来提亲;二,婚期就是聂家和沈家订好的那个婚期。
猖狂,霸道,不容置疑。
可聂家甚至松了一口气:严辞既然只是来提亲,那证明暂时不会将人带到诏狱了吧……
午间,父亲聂谦唤她至书房谈话,告诉她与沈家的婚事已经退了,又与严辞重新拟定了婚书,过两日严辞便会来下聘,其它一切照旧,反正婚礼该准备的东西家中都准备了,只是所嫁之人换了而已。
聂蓉静静听到最后才细声问:“父亲,他为什么要来提亲?”
不管是以前让京中女子倾慕的侯府世子,还是现在让人闻风丧胆的安阳侯,严辞都能娶到名门望族的小姐,而不是她这样一个出身平平的姑娘。
若说以前,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严辞看上了她万里挑一的容貌,可现在呢?
他就这般看中她这容貌?
聂谦一时没了话,平日总是摆着几分笑的脸上一片黯淡,目光也避开她,刻意不去直视。
隔了好久,他才说道:“蓉儿,事已至此,皆是天命,不只是你,我们这所有人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父亲似说了答案,又似乎没有,但聂蓉已然明白,事情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从下人口中听说过严辞至府的情形,并未见礼,也未寒暄,只是静静坐在堂下,静默半晌,徐徐问:“严某不才,欲求娶令嫒,不知聂大人能否应允?”
他说得谦恭有礼,可加上他那十数名佩刀随侍、那一言定生死的权力、以及泰然自若的态度,无疑就是讽刺和命令,父亲聂谦哪敢说不,连忙就说女儿本就不喜欢沈家,一直倾慕安阳侯府的世子爷,如今侯爷不计前嫌,聂家自然欢喜。
这才在一刻之内就完成了婚约,丝毫不拖泥带水。
从父亲书房出来,聂蓉就忍不住心中酸楚,落下泪来。
无论是与严辞订婚还是退婚,亦或是与沈家订婚,她又如何能作得了自己的主?如今却要承受那高位之人的一腔怒火。
若能由她作主,她一开始就不会去招惹侯府那般人家!
但如今什么也由不得她说,她若不想嫁,只能一死了之。
怕是一死了之也不行,折了那人的颜面,他更不会放过聂家了。
先前想做的绿豆糕也无心思做了,整个下午聂蓉都呆坐在房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身边妈妈和丫鬟也不知该如何劝她,除了落泪,别无它法。
只因她们都听过这位严侯的手段和诏狱威名。
新帝登基后,任命严辞为御史中丞,且为三法司之首,朝中官员的刑狱案件全都要经他之手审批,而如今愈演愈烈的“除逆”行动也让他抓住了所有人的把柄。
废帝在位一年之久,朝中官员为了身家性命,要么像聂家一样主动巴结逢迎,要么无奈妥协附和,人家是天子,又是曾经名正言顺的太子,总不能造反。所以到如今,只要不是新帝亲随,都有可能被抓进诏狱审问。
而诏狱那地方,就是聂蓉也听过些许传言。
什么“梳洗”,“剥皮”,“水滴刑”,俱在坊间流传甚广,就是聂府小厮也能讲得绘声绘色,如何在人身上浇开水,如何拿铁梳一下下刮下皮肉,听得人浑身打颤。
这些刑罚,都和严辞的名字放在一起。
聂蓉不知道严辞对自己的恨意有多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将诏狱这些东西用在她身上,但她知道,既然他是娶自己而不是捉拿父亲,那证明他并不会让她死得痛快。
直到入了夜,青梅见她还没用饭,忍不住端了碗银耳汤来劝她喝两口。
聂蓉不想让青梅担心,却是真提不起胃口。
她柔声道:“我不饿,你就别管我吧。”说话间带着泣音,眼角也是染着红。
聂蓉拿出手帕给递给她,不由也跟着哭:“姑娘,这该怎么办呢……”
正说着,外面隐约传来阵阵争吵声,聂蓉拭了试泪水,仔细听来,却听出是她母亲温氏与父亲的声音。
她母亲性情最是柔婉温和,莫说吵骂,就是大声说话也少有,对父亲更是恭敬至极、唯恐怠慢,怎么会和父亲争吵?
果然争吵只有那么两句,后面就只剩了母亲的哭声。
聂蓉不放心,起身前去母亲房间。
父亲已经离开了,只有母亲一人在房中,聂蓉坐到她身边细声安慰,问母亲为什么事和父亲争吵哭泣。
温氏又哭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明实情,竟是为她的嫁妆。
先前为她嫁沈家,温氏怕她出嫁后日子难过,替她积攒了不少的嫁妆好让她傍身,父亲也是同意的,可如今,却要把嫁妆大半都减了,只留区区二三百两银子的珠宝丝绸之类,一亩田产也不愿给。
温氏哭诉男人就是绝情,丝毫不顾女儿死活,聂蓉听了却是明白过来,父亲这是已经当她是个死人了。
如果她一去安阳侯府就死了,要这嫁妆又有何用?
如果她去安阳侯府只是承受严辞的恨意和怒火,送再多嫁妆又能如何?
既然无用,那不如将这些财物都留在自家。
聂蓉心中悲戚,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