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掌印神女重新三魂合一, 我们才能彻底将她杀死!”
对于河西村的遗民来说,这是他们存活万年的责任,也是他们唯一的信念。
而于裴霁而言, 这些满口灭神与牺牲的人根本莫名其妙。
“你可知若不是她,当初你们也许都不会活下来?你们根本未探明真相, 就狂妄而固执的坚守自以为的正义, 岂不可笑?”
“和光真君, 您说的真相, 我想大抵不过是‘她食人生魂自有缘由’, 可她若因此成为了英雄,获得神位,世人定会也皆以此为正, 那被她吃掉的人呢?便是他们有心牺牲,又有谁会记得他们,后世会不会认为他们的牺牲是应该的?”
金宝的语气中并不全都是仇恨,而是一种冷静又悲伤的怜悯。
“对于仙来说,修者之力太过渺小,如果仙可以随意支配修士生死, 修士是否也可以随意支配凡人?那这个世界, 修行、成仙、成神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
裴霁沉默片刻, 终是叹息一声。
“当年, 为了救下更多的人, 为了救下这个世界, 掌印不得不那样做。”
金宝却嘲讽的从鼻腔中喷出一口浊气。
“那样的世界,有什么可救的?早就无药可救了!看看现在, 弱肉强食?不、是强者对压榨弱者、欺凌弱者早已习以为常, 而弱者, 也会不择手段为自己罩上一层强者的皮,哪怕这层皮是要从自己同胞,甚至亲人身上扒下来!”
裴霁张口欲反驳,眼前却浮现出一幕幕曾经在净煞时看过的场景。
金宝说的没有错,在大部分修者眼中,凡人只是蝼蚁,是可以在清煞时毫不留情屠杀掉的害虫,而凡人也不会在意同胞的命,只要自己能活下来,更好的活下来,别人死活又与自己何干?
“不是每一位修士、每一位强者、每一个凡人都是这样的!”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两名男修一个扯着一个,栽着跟头就从院门口跌了进来。
“你只谈你看到的恶,你为何不谈这世上的善?”
白依竹扯不住云自明,更堵不住他的嘴。
想到当初在幻境里,他们与农人同吃同住。
“总有修士愿意为了凡人去了解草木种植、牲畜饲养……”
想到在煞门前,季平被妖物吞噬的脸。
“总有弱小的修士,为了亲人可以寸步不让……”
想到煞门将破,梁泉真人挺直的背影。
“更有强大的修士,为了保护弱小的人,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还有,还有凡人……”
想到合欢镇、泽安镇、鸣沙镇,以及所有到现在还以郝娴为傲,给万象塔修士甩脸子的属地凡人。
“他们敬仰比自己强大的修者,也不惧怕修者的力量,因为他们相信我们会保护他们,他们相信自己有存在的意义,因为他们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他们!”
金宝抿着唇。
“所以,只要让他们知道强者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仙也会死,神也会灭,他们才肯对力量抱有畏惧之心,才会珍惜旁人的命……”
“不!力量无关对错,强者也不该是杀鸡儆猴的靶子!”
云自明眼中含泪。
“强者不是用来战胜的,强者的使命是尽我所能保护值得我守护的人,是让这个世间看到希望的人,是拥有让弱者向往并追随的力量的人!”
白依竹躲在云自明后面,这个村子里的人,身上发出的赤金色光芒总会让他觉得心惊胆战。
但他还是偷偷探出了半截脑袋。
“我们不知道你们说的掌印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我们想,如果她是郝娴的话,即便我们不是什么强者,她也是我们想要豁出命拯救的人。”
裴霁和金宝早就发现了门口躲着的人,只是二者都没将他俩放在眼里。
可如今他俩说的这番话,却叫金宝乱了心神,也让裴霁再次对被称为‘废物’的合欢修士刮目相看。
观了观对方的年纪,金宝收紧了脸部线条。
“年轻人,你们无法以你们眼前的狭隘窥出世界全貌,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云自明:“如果你们愿意用万年的时间,像我们一样想、一样做,也许如今我说的早就是世界的全貌!”
裴霁心中不知是该赞他铁骨铮铮,还是该骂他一句不知死活,这些村民坚持了万年的弑神念头,未必能成功,但杀十个云自明,恐怕都绰绰有余。
况且若三言两语便能说通,那对方也不可能闷声筹划了万年。
于是赶在金宝发怒之前,裴霁拦住了欲继续嘴炮模式的云自明,给白依竹使了个眼色,裴霁便对金宝抱拳。
“既您不愿放了郝娴和周云,那我们便不再叨扰,告辞!”
“周云也在?!”
云自明与白依竹原本还纳闷,怎么明明是追周云而来,到了竟撞上了裴霁要人。
裴霁与周云并不熟络,二人理所当然认定是郝娴,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师姐妹俩被一锅端了。
“那更不能走了,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