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岁, 邬宁自然要与燕柏一起。
只是她在宫宴中途悄然离席,将那些皇亲侯爵通通晾在一旁,燕柏不得不替她收拾这烂摊子, 尤其燕老夫人心中有怨,屡屡发作, 极难应付,燕柏回到凤雏宫时,已然酩酊大醉。
邬宁戒酒戒得有些矫枉过正了,一闻到酒气就头晕目眩, 忙捏着鼻子躲开,吩咐宫人:“快去给君后沐浴更衣, 天啊,这是泡在酒坛子里了吗?”
燕柏身旁的内侍一心为主,不免感到委屈, 便对邬宁说:“陛下有所不知, 今日宫宴上, 老夫人提及表少爷孤身在外, 倍感伤心,拭了许久的泪,君后毕竟为人子孙,又逢年节, 这才多吃了几盏酒。”
内侍把话说得委婉极了, 却不难想到当时殿上的情景。
邬宁抿唇,朝内侍一摆手, 内侍便搀扶着燕柏去里间沐浴更衣了。
荷露今日一直在宫中,邬宁把她唤道跟前问:“到底怎么回事?”
荷露压低声音道:“奴婢听燕老夫人同君后说了一句“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要与燕家划清界限吗, 倘若燕家倒了,你以为你这中宫之位还能坐得稳?”,君后拿老夫人没辙,心里兴许是不太痛快。”
燕泽的祸事有燕柏横拦竖挡,八成还没摆平。
一个燕榆,一个燕泽,都是燕老夫人的嫡亲孙儿,故而,燕老夫人心中不仅有两重怨气,更唯恐燕柏站在邬宁这边,替邬宁报杀父之仇,要将燕家人赶尽杀绝。
“舅舅如何?”
“老夫人七十高龄,宰辅又能如何呢。”
邬宁嗤笑:“呵,真是把自己当太皇太后了。”
这要是燕知鸾在世,什么亲娘不亲娘的,早把燕老夫人关在后宅里养老了,岂容她这般倚老卖老,胡作非为。
不过倒也合情理。
那燕家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百年望族,姻亲讲究门当户对,燕老夫人大半辈子都活在小门小户里,临老了才凭借儿女一飞冲天,成了霖京城人人攀附巴结的燕老夫人。
因此,眼界委实有限,目光也不能长远,只看到这眼前的一时风光,不懂何为自取灭亡。
“陛下。”郑韫从殿外走进来,一身凛冽的寒气,眉目间却是无比平和的。
“可见过曹全了?”
郑韫微微颔首。
邬宁笑道:“那家黑赌坊的消息,便是他打探到的,这人有几分本事,你日后可要好好和他相处。”
有几分本事,自是不愿甘居人下。
郑韫虽曾经是燕知鸾的心腹,但时过境迁,如今他初来驾到,要压过曹全一头,曹全怎能情愿。
想让曹全唯他马首是瞻,郑韫多少得费些力气。
“我知道。”
“嗯,那就好。”邬宁从书卷夹缝中抽出一封亲笔书信,夹在指尖,递给郑韫:“这个,你拿去给陆文晏。”
彻查私赌暗娼,不算大事,可内廷宦官想把手伸到前朝,免不得要经历一番阻碍,前一阵陆文晏查封青楼赌坊,捏住了不少官员的把柄,邬宁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今日给郑韫铺路。
郑韫回宫不过两日,却已然摸透了朝廷的局势,他非常清楚陆文晏的作用,接过书信,盯着邬宁道:“多谢陛下。”
“行了,你去忙吧。”
郑韫的到来不单威胁到了曹全的地位,也叫荷露生出些许危机感,她是背叛了燕家,投奔了邬宁,若在邬宁这不得重用,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郑韫前脚一走,荷露后脚便道:“陛下这般信任郑韫,将全部底牌都交付与他,难道不怕……他从前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邬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笑着说:“何况,他想要的,只有我能给。”
他想要的……
荷露不知道郑韫究竟想要什么,那个人看起来好似无欲无求。
此时此刻,容不得荷露深思。
燕柏沐浴更衣后,被内侍搀扶到床榻上,他今日是真喝醉了,双眼紧闭,面色绯红,口中含混不清的念叨着头疼,时不时还唤一声“阿宁”。
荷露忙吩咐宫人:“醒酒汤呢,去拿醒酒汤来。”
邬宁是头一次见燕柏醉成这个样子,不晓得他也有如此任性的时候,荷露把醒酒汤端到他身旁,还不等捏起汤匙,就被他一扬手打翻在地:“滚开——”
素来温和的君后,几盏酒入腹,简直像变了个人,令一众侍婢颇有些无措。
邬宁也不想燕柏积攒半辈子的好名声毁在酒后失态上,懒懒地靠着圈椅说:“你们这一年也不容易,都回去歇着吧,荷露,记得多给他们些赏钱。”
“是……”荷露离开前,略为担忧的看了一眼燕柏。
说到底,燕柏不过弱冠之年,与他年纪相仿的世族公子,要么心无旁骛的刻苦读书,要么整日游手好闲,只顾吃喝玩乐,可他身上却背负着数不尽的重担。
就算不被压垮,也快要喘不过气了。
邬宁还为着燕家那位“太皇太后”而恼怒,是没办法同情燕柏的,展开书卷,抖了一抖,预备和燕柏井水不犯河水的坐在这看一夜书。
可燕柏总也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