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 不应心存恐惧。
邬宁前世之所以沉溺于酒色,那般浑浑噩噩,不过是软弱,害怕时刻悬在头顶的屠刀。
但当真正被一剑贯穿, 彻彻底底死过一次, 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了。
慕徐行……他恐惧的根源大抵生于幼时。
因幼时的记忆最常出现在梦境之中。
“别, 别丢下我。”
邬宁偏过头,只见慕徐行蜷缩起身体, 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眉宇微蹙, 长睫挂泪, 近乎哀切的低喃着:“妈妈……”
静默片刻, 他忽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 一把将被子掀开, 盯着那雪白的衬面看了好一会, 像是方才从梦魇中挣脱, 长长地舒了口气。
邬宁这时才开口, 柔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慕徐行背对着她, 没有回头, 只若无其事地说:“做了个噩梦而已, 吵醒你了?”
“不妨事。是什么样的噩梦?”
“梦到,屋顶掉下来很多蜈蚣……”慕徐行轻笑一声, 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邬宁也笑了,跟着坐起身,从背后环抱住他,阖眼枕在他肩上:“不要怕, 我不是在你旁边吗。”
“……”
“就算有蜈蚣,也是先咬我。”
慕徐行的呼吸颤了颤,犹自慌乱。
邬宁悄悄弯起嘴角,毫不吝啬蜜语甜言:“以后,你做噩梦也带上我,甭管咬人的小虫,还是吃人的大虫,我都帮你挡着,好不好?”
若换做沈应,又或前世服侍邬宁的那些侍君,此刻定要表一番忠心,即便是虚幻梦境,也要舍身护主。
慕徐行却低低的应了一声。
再度躺下时,便顺理成章的挤进了一床被褥里。
邬宁被浑身滚烫的男人严丝合缝的搂在怀中,简直快要热死。
……
除夕夜的霖京城极为热闹,百姓用过团圆饭便会换置新衣,在腰间挂上压祟驱邪的荷包,再栓一穂寓意来年风调雨顺的稻谷,一家老少齐齐整整的上街去。
虽是除夕,但商贩们必不会错过这样赚钱的好时机,茶馆酒楼戏曲院子都开着张,大红灯笼铺天盖地,烟花爆竹片刻不停。
徐山长这么大,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繁华的景象,一双眼睛不够他看的,一边随着人群往前游荡,一边不自觉的转圈:“哇,哇,少爷,真不愧是京城啊,我今日算长了见识,你瞧你瞧!那人在喷火呢!”
慕徐行看着徐山,有些感慨,以他的年纪,搁现代还在上高中,完全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你当心点,别撞到人了。”
话音未落,徐山就撞着了一个姑娘家,这一下撞得真不轻,那姑娘也不是个好脾气,狠狠剜了徐山一眼,不过目光流转到慕徐行身上,立时收敛了凶相,含羞带怯的一笑,扭头去追逐家人了:“娘!等等我呀!”
徐山不禁郁闷,倒不是为着姑娘的区别对待,只可惜他这辈子是没机会那么痛痛快快的喊一声娘了。
“小山。”慕徐行揉了揉他的肩:“咱们到那边看看去吧,有变戏法的。”
徐山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朝着慕徐行咧嘴一笑,说:“得亏陛下开恩让咱们出宫玩,不然这会就要坐在宫宴上发愣了。”
“嗯,对啊。”这是邬宁早就答应过慕迟的,她待慕迟一向言出必行。
“陛下应当也不耐烦宫宴。”徐山摇摇头,竟可怜起邬宁:“有时候想想,做皇帝真不算世上第一得意事,身不由己啊。”
“那你觉得,什么才算第一得意事?”
此情此景,自然是一家团圆。
徐山想着他家少爷平生第一次没有和爹娘在一起过年,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不愿戳这伤心处,于是笑道:“要我说,有钱,有权,自由自在是最得意了,少爷以为呢?”
有钱有权的人怎么可能自由自在。
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第一得意事。
慕徐行望着远处盛大的焰火:“犯不上非得追求第一,做人,贵在知足,若是一开始就奢求太多,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感到得意了。你看,咱们如今能出宫来玩,就已经很好了。”
以慕徐行过往的经历,其实极难体会快乐,但比较幸运的是,他很容易满足。
在那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有一盏随时可以亮起的白炽灯,于他而言就像永远不会陨落的太阳。
何况这个世界,有无数人爱他。
即便那是属于慕迟的爱。
慕迟同样容易满足,慕徐行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能令徐山感到意外:“少爷说得对!如今的日子,可比我想象中好了不知多少,我瞧着,陛下是个心里有盘算的,早晚有一天会出兵征伐北漠,到那个时候……”
徐山鲜少对原主诉说自己的心事,总是这般戛然而止。
可慕徐行知道他活在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那个时候,我就去求陛下,让你随军回武门郡。”慕徐行看向徐山,笑着说:“小山,你要亲手替爹娘报仇。”
徐山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好似被慕徐行这样看着很不自在,倏地停在一个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