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静芝将戴家从头到尾抄检了一遍,大件小件抄没了一大堆,足足装满了两辆大车。
饶是如此,沈静芝还嫌东西太旧太破不值钱——
她一脸嫌弃的说,这些个破玩意儿,撑死了也就值一千五百块钱,即便加上从沈静柔那儿抄来的现金以及手表、钢笔等贵重物品,满打满算,总价值也绝不会超过两千块钱,远远抵消不了三千块钱的欠债。
随后,沈静芝就揪住这一点不放,威胁钱菊香说,要是戴家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她就要去公社告状。
钱菊香实在是拿沈静芝这个讨债鬼没办法,只得捏着鼻子签下了一张数额为一千块钱的欠条。
回想起钱菊香吃瘪的样子,杨佩琴不禁露出了微笑,心中的怒火顿时消散了大半。
“我和姓钱的老虔婆做了十几年亲家,这还是我头一回看到她往外吐钱。要知道,那老虔婆人称‘糖公鸡’,不但一毛不拔,还要倒粘别人几根毛下来,从来都是光占便宜不吃亏的。”杨佩琴夸奖道,“居然能让那老虔婆往外吐钱,阿芝,还是你厉害!”
说罢,杨佩琴竖起了大拇指。
沈静芝谦虚道:“一般一般。要是能让那老虔婆按照欠条上约定的,在一年之内如数归还一千块钱的欠款,那才是真的厉害。”
“如数归还……怕是不可能的。”杨佩琴颇为无奈的说道,“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当时你要求那老虔婆签下一千块钱的欠条,她虽然推三阻四,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没有讨价还价,而且没一会就妥协了。以我对那老虔婆的了解,她答应得那么爽快,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她八成是想要赖账。”
“自信点,把‘八成’去掉。”沈静芝一脸笃定,“我敢打包票,那老虔婆铁定要赖账。别说如数归还了,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之后,她连一分钱都不会归还的。正是因为很清楚那老虔婆的尿性,我才会说,能让她规规矩矩的还钱,那才是真的厉害。”
说到这,沈静芝摊摊手:“唉,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姑娘而已,再厉害又能够厉害到哪儿去呢?不出意外的话,那一千块钱的欠债,我是要不回来啦!”
闻言,杨佩琴怔怔的看着沈静芝,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弱小可怜又无助?
孙女啊,你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你自己……认真的么?
再者,高达一千块钱的欠款要不回来,正常情况下,作为债主,你不应该感到遗憾么?
可是你呢,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遗憾来,反倒一脸轻松,隐隐还带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噫,怎么看,怎么觉得你的反应不正常呢。
杨佩琴真心觉得,自家孙女令人捉摸不透,整个人都透着几分古怪。
一直以来,由于戴家人的阻挠,杨佩琴和沈静芝接触不多,对于这个孙女,杨佩琴了解得相当有限。
今日之前,杨佩琴的印象中,这个孙女是个软弱可欺、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可今日种种,彻底颠覆了杨佩琴的认知,她赫然发现,这个孙女跟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哪里是个受气包呀?这分明就是个易燃易爆炸的炸/药包,杀伤力十足!
即便杨佩琴不断告诉自己,自家孙女经历了生死,性情大变,这很正常,可她心里的那种古怪感觉依旧消弭不去。
不过,古怪归古怪,对于自家孙女的改变,杨佩琴非但不排斥,反而感到十分欣慰。
自家孙女长大了,厉害了,这样挺好的。
忽而,杨佩琴心念一动,小声问道:“阿芝,要是戴家人当真不把那一千块钱的欠债还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尽管杨佩琴可以感觉得出来,对于那笔欠款,沈静芝并不是很在意,但直觉告诉她,倘若戴家人敢不还钱,到时候沈静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出乎意料的是,沈静芝心平气和的说道:“不还就不还吧,无所谓了。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指望戴家人能够信守承诺,如约还债。”
“无所谓了?”杨佩琴诧异道,“阿芝,你肯放过戴家人?”
“放过戴家人……呵,这怎么可能?!”沈静芝也不瞒着杨佩琴,据实以告,“欠债事小,欠命事大。别说戴家人根本就无意还债,就算他们有心还债,并且按时、如数归还,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因为戴家人欠下的可不仅仅是千把块钱,还有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或许在别人看来,如今的沈静芝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说戴家人欠她一条性命,似乎有些夸大其词。
但,别人不清楚,沈静芝心里却很清楚,原主——那个年仅十五岁,正值花样年华,对未来充满着憧憬的小姑娘——已经死在了戴家人手里,说戴家人欠下一条性命,丝毫都不为过。
闻言,杨佩琴沉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阿芝,你能够大难不死,捡回一条性命,这可不是因为戴家人天良发现,放你一马,而是因为好心人救了你。要不是那个好心人及时搭救,你现在肯定已经丢了性命。所以说,戴家人确实欠了你一条命。人命关天,你再怎么收拾戴家人也不为过,反正他们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