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派了几个人去做巴雅尔和阿来夫的工作,带队的是草监所所长满都拉。平日里见到满都拉,巴雅尔总是笑脸点头哈腰,满都拉能到自己的蒙古包里来,他心里清楚得比明镜还亮堂。他弯腰给满都拉添了一碗锅茶,话没到嘴边就被满都拉堵了回去:“想必你清楚我找你干嘛,就不兜圈子了。草场上跑的羊,那个能把牛撞倒。改变不了,又不想接受,咋办呀,伸手把钱接过来,揣兜里才是你的钱。”
随满都拉一起来的办事员在一侧帮衬着说:“矿山是财政的摇钱树和钱袋子,缺钱了,一个电话钱就能到账。哪天苏木的钱袋子也缺了钱,你能把卖羔子的钱借给苏木吗?拍拍胸脯问问自己。大的形势就是这个价,给你单独开个小灶?满所长说了,先把钱揣兜里。”
巴雅尔像挨了打的孩子嘟嘟着嘴,挠着头皮喘了一口粗气:“这道理你不说,我也能闹机密了,就是吞不下这口窝囊气。是天灾还是人祸?手心手背都是肉,为啥矿山重要,牧民和牲畜就不重要呀。”
“没人说牧民和牲畜不重要,太重要啦!草监所的人天天跑牧场,图啥呀?那不都是为牧民好,保护草原怕‘过牧’吗?为人做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与人方便了,才能与己方便,这个理儿你该懂吧!”满都拉有意提醒巴雅尔,不要把草监所和自己不放在眼里,要买他的帐。
满都拉故意把“草监所”这三个字声调加重了一些,打草惊蛇地说:“告状,可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情,耗费时间不说,要花钱找门路,到最后赔偿款不一定能拿到。自古以来哪有平民能告倒衙门的呀。矿山是旗里支持的重点项目,新闻联播天天广播着呢,真把自己当成秦香莲了,还指望能告倒陈世美?那是演戏给后人看的。”
办事员用手指敲着桌子,跟着说:“实话跟你说吧,矿山对财政的贡献很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草监局和工牧办能站出来替你说话?局长和主任是旗长手中的一棋子,也想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他们比獭子还聪明,见人早钻进洞里了。那和你顶着风干,选矿厂的施工能停下来吗?就算矿山想停下来,苏木也不会同意的。早开工一天,离投产就近一天。巴不得明天选矿厂就开车运转,财政的钱袋子张着口等钱呐。苏木不希望钱袋子鼓起来?可以说做梦都在想!”
听到“草监所”这三个字,巴雅尔的头一下变大了,瞟了一眼满都拉,朝办事员大声吼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占用了你家的牧场,受得了吗?前面的债没还清,新选厂又开始建了,和牛羊争草场。钱袋子想着矿山,我想着牛羊有错吗?牛羊能管着我吃喝呀。没了草,牛羊饿死了;牛羊死了,我也要活活饿死,没人给我发工资,不像你!”
满都拉低头抽烟。巴雅尔是敲山震虎说给他听的。他挑了一眼,示意办事员给巴雅尔添了一口锅茶,笑里藏刀地说:“累了吧,喝口润润嗓子眼儿。又不是到你牧场清点数量,至于脸红脖子粗的吗?打狗还要看主人呐,我想,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我的。还是要向着大局,早早和矿山握手言好。有些人老是不守规矩,明明知道一只羊25亩草场,偏偏偷着50亩草场撒3只,从不拿‘过牧’算回事。就算不扩建选厂,迟早会啃出草根的,也会慢慢饿死的。”
巴雅尔身上有“锤窝子”,牛羊年年都“超编超员”,是踩着草监所人员的脚后跟躲过稽查的,不是长久之计。满都拉到了自家的蒙古包里有事求自己,趁机会修修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答应吧,小辫子总有一天会被他抓在手里;答应他吧,选厂建好了,可是拆不掉的,拿钱更是没戏了……他那长舌帽檐下一双小眼球叽里咕噜转着,眼球突然瞪大了说:“不给苏木长面子,也得给所长您呀,要不……要不退一步说话,您跟矿山那边通融通融,补个差价。这差价的钱等秋后算都行,不急,不急。您心里装着这事就行。”
“忘不了的,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从不给人亏吃,前提是你说话要算数,不然的话,我会六亲不认的。”满都拉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他以前吃过这样的亏,害怕和苏木长汇报了,巴雅尔再“隔夜返生”不认帐,那不是诚心打自己的脸嘛。
送走了满都拉,巴雅尔气冲冲回到蒙古包里,没等阿来夫把话说完,便推开门说:“尼玛的!见了满都拉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让我说啥呀,除了喝酒能干啥?比死人多口气,活着纯粹是消耗空气。”
“我才不尿他呐,他到牧场里溜达一天数上一百遍,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怕他干嘛,牛不多一头,羊不多一只,他能拿我咋样。不像有的人,见了他,像獭子见了人,顾头不顾腚钻进洞里。”阿来夫说着气话。
“你是说我多撒出了几十只羊,要举报我?去呀,快去呀!满都拉没走远……真没看出来,你有这尿。”进了门又说,“为啥不站出来摆摆理儿,牧场白白晒了几年太阳,选厂建起来了,更拿不到钱了。坐在那里屁都不敢放一个,在我眼前逞能要强屁用的没有,和路边的獭子没啥两样,没人的时候,前腿举在空中东望望西瞧瞧装人,人没到跟前,早就钻进窝里去了。”甩门跳上了马背。门吱拗吱拗里外晃动着,没等停下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