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天璇的容貌柔嫩,正色时的神态气场,却具备着远超常人的冷峻与强硬。两厢强烈的反差,愈发显出一种独特的威慑力,几令见者不由自主的服从。
闻她此言,君如卿顿时紧张的浑身一抖,立正似的停住了脚步。
但他就这么面朝前方站着,一时没有回答。
只有他本就如认罪般低下的头,此时更朝下俯伏,仿佛凭空戴上了一副无形的重枷。
霁天璇站到君如卿的侧面,观察到少年的眼神并没有游移转动——这说明,他没在动怎么编假话的脑筋。他只是嘴唇蠕动着,屡次欲言又止,似乎,是不知道怎么交代实话才好。
再过半分钟,君如卿猛然一咬牙,保持着低头认罪的姿势,朝霁天璇转过身:
“……殿、殿下,不瞒您说,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心中的负罪感太过强烈,君如卿此时竟没按霁天璇要求的那样,称她为“天璇姐”,而是本能的,仍旧改回了谦卑又疏远的敬称“殿下”。
再度深吸一口气,少年诚恳交代道:
“此事,确实与我有关。
我们大楚朝,近年不怎么太平,反叛的蓝巾军正与朝廷交战。
就在三个月前,楚朝的西北边境发生了一场大战。那一战中当场死去的军民……就有二十万人。
战后,有数百万难民陆续朝国境西北,星云树海的方向逃离。
殿下,两日前,与您初相见时,我对您说,我是为完成门派布置的采草药任务,才会出现在此地附近。……那是我说了谎。其实,我是一个人逃出来的,我来此,只为尽可能搭救那些逃难的百姓……哪怕能救到一个也好。
但我……没有做到。”
此时,君如卿的声音已带着颤抖: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沿着百姓逃难的方向寻觅,却只来得及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是死于战火,而是因为没有食物……竟活活饿死在路边。
五日前,我再也寻不到任何人的踪迹,几近绝望。神思恍惚中,我游荡到青云山,突然在山脚下捡到了尊上……唔,辰,辰渊。那时,他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活人。
——他救了我。”
就像因为心中有愧,本能的仍敬称霁天璇为“殿下”一样,被辰渊要求直称其名后,此时的君如卿,却仍惶恐的称辰渊为“尊上”。
直到意识模糊的辰渊闻言,立即很不满意的哼唧又挣扎,少年才慌忙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
被辰渊分毫不顾气氛的一打岔,君如卿本来因回忆而痛苦的心绪,终于稍稍冷静了些。
成功咽下了几乎盈上眼眶的泪水,真实年龄八岁的男孩子继续说下去:
“直到眼见今日景象,我才知道,这一批百姓中,其实还有数百人成功走出了百里之远,进入星云树海的南段,就是这里。
楚朝与青玉门是盟友,楚朝普通百姓手里,有青玉门出产的凡人用法器,他们有能力捕猎树海的低级灵兽。”
说着,五岁就成为青玉门亲传弟子的君如卿抬起手指,示意霁天璇去看前方不远处树丛里的,她之前并没看懂的痕迹:
“……殿下您看,左边那棵树上颜色稍深的痕迹,正是青玉门炼制的灵玉柴刀产生的划痕。这把刀已经严重损坏,不整齐的刀痕与动物爪痕混杂,乍看没有区别。
地上那一大片很浅的蓝色和紫色,是人和灵兽的血。青玉门有一种傻瓜式法阵,它能生成可猎杀灵兽的毒雾。这种毒雾能把所有接触到它的生灵血液,都变成这种颜色。”
“那些百姓本就饥寒交迫,他们似乎只得手了一点点,就被成群灵兽的反击杀死……没能在这里安顿下来。”
转过头,指着遥远的另一个方向上,一大堆凌乱带血的模糊脚印,还有很多被啃过的人骨碎片,君如卿继续向霁天璇说明:
“我想,我必须承认,正是因为闯入的楚朝难民与灵兽两败俱伤,剩余的灵兽也受惊逃离,此地才会变成满地狼藉的空森林,使我们这一路,无法为辰渊找到任何食物。”
“我国这场内战,不仅为害百万黎民,竟还严重影响了天道的起居,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我……身为楚朝七王爷,尤其有责任背负此因果,偿还欺天大罪。等辰渊醒来,我就请殿下您做见证,正式向他请罚。”
语毕,君如卿手掌作跪礼时的动作,同时小心的向霁天璇深深弯腰。——怀里抱着辰渊,不方便跪下行礼,他只能想到这样不伦不类的礼节,尽可能的向她和辰渊表达他满心的愧疚,与认罪的决心。
……原来是这样。
霁天璇安静的听着,一时只拍了怕君如卿的脑袋表示安慰,并没有回答。
君如卿说的这场楚朝内战,上一世,霁天璇在史书里读到过。
史书上,将这场战役称为“五山原之战”,因这一战炸平了五座大山,人工产出了千里平原“五山原”而得名。最后的结果,是拥有盟友青玉门相助的朝廷军大胜了造反的蓝巾军。
这一战的意义和影响,史书通常都会分析好几页,论证它为朝廷方奠定了最终的胜局,也是修士与凡人合作的经典战例。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