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筠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下班时就把童晏铃要的资料备齐了。
童晏铃从她手里接过档案袋,把申报资料拿出来粗粗一翻,申报的项目跟记忆里的基本都能对上,除了一个刚报上去不久,还在走评审中的项目。
她目光在新项目那一页停了下来,是个引进国外先进技术的专项补助,里面写明的合作公司赫然就是利康。童晏铃眉心一跳,把文件收回档案袋中,向郑筠笑道:“搜集得好全,谢谢你啦!”
“跟我你还说什么谢,你记得别给我外传就行!”郑筠叮嘱,说完又笑嘻嘻地告诉她,“对了,我昨天跟沈曜打了电话,时间已经定好了,就明天下午下班在西海荟。”
“明天?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雨。”童晏铃说。
“下雨怕什么?还正好凉快了呢。你可别给我临阵脱逃啊,明天就是下刀子你也得来。”郑筠假意威胁。
“知道了,吃个饭我逃什么。你赶紧接孩子去吧。”童晏铃笑着拿档案袋拍了一下郑筠的胳膊。东西拿到了,跟老同学吃个饭童晏铃表示无所谓,她早就不是上学时那个脸皮薄的小姑娘了。
“那说好了啊,我先走了!”郑筠跟她挥挥手,跨上自行车很快就骑远了。
目送老同学离开,童晏铃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她找了个角落,抽出资料把那几页又看了一遍,表情越发沉闷起来。
两个小时前,段总在电话里跟她说:“小童啊,鑫山那个新产线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有人已经来我这里告状,说你在盐港‘狐假虎威,越俎代庖。’讲得很难听。要是禾木的设备没出岔子我还能替你辩解几句,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说什么。”
她来盐港就是段总在投石问路,给三普和鑫山牵线搭桥也是向段总汇报过的。她本来还没想通段总现在突然改口叫她别管是什么原因,现在看到这个项目申报资料一下子就都明了了。
鑫山一直说跟利康签的只是借货协议,还没有正式合作。可申报材料上两家公司已经签了采购第一批设备的合同,不仅如此,利康卖给鑫山的这批设备的价格还远低于市场价。
背后告她黑状的人,八成拿着把两家公司的报价拿出来做例证,证明她才是为了一己私利扰乱公司的人。可是如果鑫山真的是正正当当把价格谈下来的,那么早在她要拉三普入场时他们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拒绝禾木的设备。可是他们没说,为什么?要么内里有鬼,要么就是顺势设局搞她。当然,也可能两者皆有。
想清楚这些关窍,童晏铃很清楚自己被摆了一道。但事情也并非全无转机。表面上看,这桩合作利康为了抓住市场下了血本让利,鑫山用最少的钱得了先进设备,是双赢。可问题来了,利康这种行业顶尖的公司,整个产业的生态链都把控着。鑫山只要不引入竞品,跟他们谈判就是弱势方,她工作这些年,还没看过哪个强势方会主动让利这么多。
因此,比起利康突然善心大发做慈善,更大的可能性是这批设备本身有问题,或者是鑫山跟利康之间还另有一份见不得光的私下协议。
只可惜,盐港不是她的主场,按照公司要求,她这周末就得结束出差,没有更多时间去调查解了。而且人家告状都告到了总部,也不知道回去以后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局面。
重重压力下,童晏铃毫无心情去赴老同学的饭局,刚好第二天才到中午,几个震天响的炸雷过后,憋了几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雨势瓢泼,雨幕中,可视范围不到十米,从窗户往外望去还以为置身水帘洞。
童晏铃正犹豫着要不要借机给郑筠打个电话取消今晚的饭局,她的手机就先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个没存过通讯录的号码。接通后,那边传来了一个有点陌生的男声:“请问是童晏铃吗?”柔和的男中音,音质清澈,听来十分入耳。
“请问您是?”童晏铃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但许多年不见,她不敢直接确认。
“我是沈曜。”沈曜说着似乎还轻笑了一下,“别紧张,我没有别的事。郑筠给了我你的电话,我打一下试试有没有记错号码。”
沈曜声音轻快,勾起了童晏铃十多年前的回忆。那时候她胆子小,跟男同学讲话就紧张,所以干脆沉默寡言。沈曜也没跟她有多少接触,却不知道就看出来了,两人分到同一个实验小组时,沈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紧张”。普普通通三个字,由他说出来有种很神奇的力量,她当时就真的放松了许多。而现在,又是这三个字,迅速打破了他们之间十年未见的生疏感。
童晏铃不自觉地跟着他笑了起来:“你这过目不忘的人怎么可能记错。”
“记性再好也难免疏漏,确认了才安心。”沈曜说着话音一转,“约时间的时候没想到今天雨下这么大。”
哦?沈曜居然跟她想到一起了,最好,省得郑筠怪她临阵脱逃。童晏铃心领神会,说:“对,这么大雨,要不晚上……”
“晚上我下班过来接你吧,大雨打车也不方便。你公司在哪?”沈曜打断了她的话,给出了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竟然不是来取消约会的?童晏铃有点诧异,不过她已经不再是大学时那个羞于表达自己意愿的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