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不作声跟着他,荒草连天,满地白霜,他策马踏碎阳光,像一柄匕首,划破混沌,朝着云水深处奔去。
谢玖兮感受到心口闷闷的疼,这种痛近来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她都快习惯了。谢玖兮按住心口,眼睛依然望着原野上耀眼的白衣少年,轻声说:“保重。”
广陵百姓听说谢家要走了,自发出城相送,谢玖兮姐妹几人再三推辞,百姓都不肯散去,步行送了十里。
等辞别广陵民众后,谢家马车加快速度,全力赶往建康。越往南走难民就越多,等他们进城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曾经繁华风雅的建康已变成一片废墟,举目望去,都找不出黑暗之外的第二种颜色。百姓们散落在断壁残垣间,有的在刨瓦砾,有的跪地大哭,而更多的人是一片麻木。
更甚者,谢玖兮看到街角有人在吃死去之人的尸体。
万景攻入建康后,虽然朝廷立刻退居内城死守,但没逃入内城的人远比进入的多。而万景“兑现”曾经的诺言,放纵手下去劫掠城中世家富户,美名其曰劫富济贫。
人心的恶一旦有集体背书,将放大无数遍,官宦家族、商贾富户、平民百姓全部遭到毒手,女子被奸污,男子被杀害,连幼童都难逃毒手。到处都是烧杀抢砸的痕迹,许多人没有了庇身之地,多日饥饿下,终于突破了身为人的底线,开始吃人。
谢玖兮一行人带着众多马车进城,各个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大户。街边许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要不是有萧子铎留下来的青州兵威慑,恐怕他们早就扑上来了。
谢韫珠被那种眼神看得心惊,她慌忙放下帘子,吓得手都在抖:“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韫玉紧紧抓着谢玖兮的手,不知道在安慰她们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谢家百年兴盛,枝繁叶茂,绝不会出事的。”
然而等他们到了乌衣巷,眼前一幕却狠狠击碎了她们的侥幸。
曾经冠盖簪缨、盛极一时,谓之江左风流的乌衣巷,如今成了一片破败。处处都是被打砸的痕迹,谢玖兮几人试着往里走了几步,谢韫珠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转角赫然是一具尸体,看面容,好像是某个见过几次面却没说过话的旁支堂兄。
谢韫玉和谢韫珠都崩溃地哭起来,连谢六郎也掩着面无法再看。唯有谢玖兮不断往里走,越往里走,平地上就有越多尸体,幸存的谢家人在收殓尸身,哭声呜咽不绝。
谢玖兮不禁紧了紧衣衫,她从没觉得乌衣巷是如此阴冷森然。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响动,谢玖兮回头望去,屋檐上一只燕子飞过,黑色尖翅没入铅灰色的天空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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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了秦淮半条河的王谢家宅十室九空,谢玖兮跟着谢家幸存者收殓族人尸骸,一时间乌衣巷鬼影幢幢,风声幽咽,举目皆是白衣。
不幸中的万幸,谢家嫡系被及时接入内城避祸,躲过了万景的屠杀。谢韫容在归善寺清修,寺庙偏远僻静,也幸免于难。谢韫容听说家族遭遇倾覆之灾后,急忙从寺庙中赶来。谢大夫人看到全须全尾的女儿,霎间泣不成声。
谢玖兮也从大伯母口中知道了这段时间建康经历了什么。
万景攻入城后,放纵手下作恶,他记恨先前被人说配不上王、谢门第,带兵屠杀乌衣巷,兴盛六朝、撑起南朝半边江山的王谢两族被屠杀殆尽。剩下的只有谢玖兮这种恰好去了外地的幸运儿,以及少数进入内城的重臣。
谢玖兮也没想到,他们被围困在广陵的一个月,竟然成了幸运。
然而内城的日子也不好过,万景攻不破宫城,恼羞成怒,就切断宫城的食物、饮水,想活活耗死里面的人。
而内城涌入大量逃命的百姓,根本没有屋室可容纳,只能人挤人睡在地上。如今又是寒冬,每天早晨都要冻死很多人。许多人晚上不敢睡觉,因为不确定第二天早上能不能醒来,以及,会不会在睡着时被旁边人当储备粮。
哪怕是谢大夫人这么高的身份,被困在内城那段时间也极不好过。到最后连皇帝、太子的食物都不够了,取暖的柴火更不必说,要不是萧子铎及时进入建康,击溃了万景叛军,一干达官贵戚说不定会被饿死、冻死。
谢大夫人至今都记得那是一个冰冷的下午,无论后妃命妇还是挤在内城墙根的百姓,精神都已经麻木。外面忽然响起喊杀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援军来了。
之前也来过几次援军,但都没什么用,那群叛军像是邪祟一样,怎么都杀不死。然而这次局势飞快逆转,曾经战无不胜的叛兵在援军刀下一一倒地,万景和一位身穿白甲、面覆獠牙面具的少年缠斗许久,最终被方天戟一击封喉。向来雪白的铠甲上难得溅了几滴血,少年手持方天戟,鲜血顺着银勾,一滴滴坠入泥土中。
内城墙上的士兵盯着下面的人,惊异不敢言语。那个少年解开面具,露出下方清辉玉寒、凌霜傲雪的面容。
他非常平静地说:“我是萧子铎。”
随后,萧子铎带兵出城追击余孽,誓要将所有叛军消灭干净。外面终于安全了,谢大夫人精疲力竭出宫,在面目全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