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咸江振袖起身,侃侃而谈,“魂道一途,乃是天地真正大道。世人练气、修武、化形,殊不知唯有神魂才是根本。一心执着于这身皮囊,误将假我当真我,入了迷障。
你看这天,再看这地。”说到此处,男子左手指天,右手指地。
吴亘呆呆张嘴看了看天,又瞅了瞅地,天上还是那么蓝,地上还是一堆石头,打什么机锋。
“这片天地,可是真的吗,未必。这不过是有些存在,让你的眼睛看到,让你的耳朵听到,让你的手触到,误以为真。
方才入我幻术,你只不过仗着神魂强大,方才无恙而过。可换成一般人呢,幻术中的一切,可见,可碰,可感,那短短的一段山路,就是大千世界,就是碌碌一生。”咸江手指蜿蜒而下的山路。
负手看了看四周,咸江慷慨道,“这偌大的世界,何尝不是一段山路。山路外是什么,是虚无,还是另一重世界。要想突破这一层迷障,一睹真实,唯有修行魂道,突破肉身,神游万仞,方能一窥世界真正面目。”
疯子,闻听咸江滔滔不绝,吴亘心中对此人下了定论。
这种人毫无世俗道德观念,做事无拘无束,世人所认为的对错在他眼里全无羁绊,只有所谓的魂道方值得其珍重。
眼见对方仍没有停歇的意思,心下烦躁,忽然念头一转,咸江这等疯狂行径,难不成山下的惨剧就是此人所为。
“山下诸多枉死之人,可是阁下的手段。”吴亘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哦,那些人哪,闲着无事,送他们一程。”咸江对吴亘打断自己有些不满,轻描淡写说道,就如同捻死了几只蚂蚁。
“呵呵。”吴亘冷笑道,“那可是一条条人命,岂能随意处置。我虽然平日也杀人,但从不妄杀,阁下倒是好狠的心肠。”
话音未落,身体暴突,断刀已出,一记撩刀斩向咸江。此人极度危险,只有相机将其袭杀。
忽然眼前一晃,咸江消失不见,自己则是置身于一座山上。不远处有一处山寨,炊烟袅袅,鸡鸣犬吠。
愣了楞神,吴亘心头一震,眼圈微红。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燕雀啾鸣的树林,走过积苔落叶的石桥,吴亘来到了山寨前。抬头一看,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大风寨。
在寨门前伫立良久,吴亘默然不语。
大风寨啊,这个躲在山里、已被焚毁的匪寨,自小生于此长于斯,此时再见,自有一番难言味道。
低头打量,少年身子已经不见,成了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孩童,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水滴样的玉石坠子。
有人在寨中遥遥呼唤自己,吴亘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泪渍,迈着短腿走了进去。
寨中的望楼还在,刘黑子正趴在上面流着口水打盹。平时点兵的广场仍在,旗帜猎猎作响。议事堂也在,上面劫富济贫四个大字已有些斑驳。自己居住的小屋仍在,曾喂了自己一年饭的马二嫂,正骂骂咧咧追赶着偷鱼的野猫。
街上不断有人经过,相互打着招呼。小狗欢快的摇着尾巴,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在土里不停刨食。
“回来了,石坠儿。”
“晚上做了鹿肉,过来吃。”
“昨天抢了一块布,过来量量身子,给你做件衣裳。”
“......”
听着熟悉的声音,吴亘笑嘻嘻走回了自己屋中。
屋中陈设依旧,一个半塌的土炕,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桌子,一盏油灯放在墙上挖出的洞中。
伸手轻拂,积满了灰尘的桌面上出现一道印痕,破了半边的拨浪鼓、断弦的弓箭随意丢在桌上。
吴亘默默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外面天色渐黑。
晚上,点燃墙洞中的油灯,看着不停跳动的黄色火苗,吴亘渐渐睡去。
黑暗中,吴亘手里拎着一只灯笼,赤脚跌跌撞撞行走。手中的灯笼足有自己一半大小,如此大的灯笼中,却只放了一盏油灯,火苗放出昏黄的光亮,照亮了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黑暗有如实质,不断从四面八压挤压过来,试图将那一点明光泯灭。吴亘护住灯笼,紧紧咬着嘴唇,提着灯笼执着前行。
四周黑雾翻滚,如一条条毒蛇游动,缠绕于灯火之上。油灯的火焰变的越来越小,光亮一点点被黑暗夺走,渐渐只剩下绿豆大小。
吴亘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随时可能熄灭的灯火。
在大风寨中时,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自己一人独守在小屋中,伴随自己、驱散黑暗恐惧的只有那一盏昏黄的油灯。所以,吴亘屋中永远放着一口陶缸,里面盛的都是灯油。只要这一点清明不灭,终有第二天的黎明到来。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倔强的将灯笼放于胸前,双臂紧紧护住,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终是没能将那已如针尖大小的灯火熄灭。
前方渐现光明,乳白色的朦胧亮光渗了进来,黑暗无奈渐渐退去。
似乎是不甘心于失败,黑暗仍不断向前翻滚,试图重新笼罩于灯笼之上。光明与黑暗交织,缠绕,对峙,就好像黑白漩涡,最终战线渐渐稳定,以吴亘为界,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如无形的利刃把人剖成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