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霜白沉默了许久,起身倒了杯茶,推给季音希,方才揉着太阳穴看她:“你想把厂子给我,这样和交给阿辜有什么区别?我说到底是为他做事的。”
“那不一样。厂子如果完全落入阿辜手中,就等于让日本人掌控了军火命脉。但以他对你的信任,如果是你控制着机器厂,又能分一部分利润给他,他会很放心。”季音希对现状看得格外清晰,她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淡然道,“你和他不同,你毕竟是中国人。”
“这你都知道了。”穆霜白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就阿音这个聪明劲,和她哥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闻言季音希的眼中添了一抹哀伤的神色:“我爹去世的那天跟我讲了很多事。最主要的就是厂子的事,他说他本来是要把厂子留给阿辜的,但他察觉到阿辜的异样去调查后,惊讶地发现他其实是日本人。爹爹担心阿辜最终会叛变,于是改了遗嘱,将厂子交到我手上,嘱咐我照顾好我哥。
“他说,对他而言,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因此寄希望于你我。”
“咱俩?”穆霜白一惊。
“等你娶我,厂子便名正言顺地归你了。”
季音希很清楚,只有以家国安危相逼,他才会答应这桩婚事。
穆霜白这下彻底明白鹰老大死前的那句“照顾好他”的意思了,聪明如季鹰,知道新民机器厂留在自己女儿手上,不用多言,他也会拼命护好她。再者,聪慧如阿音,完全有自保的能力,保不住了还知道把烂摊子丢给他。让鹰老大唯一操心的,恐怕只有那个不通世事的大少爷了吧。
竟是要阿音和他都顾着季鸣鸿。
“你到底是步了你爹后尘。”他苦笑,“这么危险的事,你早该交给我了。”
季音希欣喜地看着他:“那……”
“阿音,请你嫁给我。”穆霜白低声道,他犹豫着朝她伸出了手。
既然抽不了身,那只有把她拉到身边,更好地保护她了。只是不知道,这般协议式的婚姻,能维持到何时。
他终归不是阿音的良人。
季音希并没有去拉他的手,她喜极而泣,跳起身扑进对方的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应道:“好!”
穆霜白和季音希都是雷厉风行惯了的人,两人一拍即合,小半天功夫就把这男婚女嫁的头等大事传扬出去了。
于是上午还看着报上“季音希走夜路被强奸”的消息的阿辜,下午便收到了一沓新报纸,头版头条是出奇的一致——
“不顾父仇,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霜白与季音希的那些爱恨纠葛。”
这一来可苦了各大报馆的主编们,穆处长和季家人怎么这么能折腾,三天两头的搞点新闻便罢了,现在一天之内能整出俩爆炸性的来,他们的手都快累断了。
阿辜慌忙叫来李世逡:“你看看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可好,厂子要归到穆霜白名下去了。”
“啧啧。”李世逡咂咂嘴,“看来季音希果然不是寻常女子。”他看了看阿辜的一张黑脸,赶紧换上严肃脸,“别急,先不说他们这个婚能不能结得成,以季鸣鸿那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就是结成了,他也会想办法给他们拆了的。”
“依我看,穆霜白也不会……”
“课长?”话没说完,话题的中心人物已经面带笑意地敲门进来了,“这么巧,李处长也在?”
一见到他,阿辜不由自主地从桌子后站了起来:“我和李处长正商量呢,都是兄弟,你有了大喜事,该送点什么贺礼好。”
前者嘲弄地看着李世逡——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么,怎么突然想跟我称兄道弟了?
李世逡只当没看见,厚着脸皮应和:“穆处长这是抱得美人归了,有什么需要我李某人帮忙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
“哪敢劳烦哥哥们。”穆霜白皮笑肉不笑地道,“还得多谢哥哥们的好计策,可帮了我大忙。”
阿辜拿眼睛直瞄李世逡——看吧,我就说瞒不过他。
对方毫不畏惧地看回去——怕啥,装傻就完事了。
“李处长,”穆霜白看不得他们狼狈为奸的模样,“我和课长还有要事商谈,要不您……请先回去?”
等李世逡一脸愤懑地摔门而去,他拉着阿辜坐到沙发上,哀叹道:“辜哥啊,你想对季音希出手,怎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呢?”
“告诉你你转头就告诉她去了,我还怎么下手?”阿辜冷着脸看他。
穆霜白一拍大腿,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嗐,这事我真不会这么干。说实话,我早就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推进一步了,可她总拿我杀了季鹰这事说事,说什么也不肯和我交往。如今李处长搞这么一出,亏得阿音性子一向跳脱,她要是跟那些闺阁大小姐一样寻死觅活,我不亏大了么?”
阿辜仔细辨别他话里的真假,疑惑道:“这么说来,你不怪我们?不想帮着她报仇?”
“都说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们。李处长的神机妙算啊,自愧不如。”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嘴里说着好话,穆霜白在肚子里可把李世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