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晕的季鸣鸿索性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晨他在穆霜白的床上自然醒来的时候,还悠闲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直到大少爷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用绳子四肢大张地牢牢捆在床上时,才恍惚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猛地扭头去看床边坐着的人。
穆霜白罕见地穿着那身属于76号处长的军装,配着亮闪闪的肩章与袖章,军裤边还镶着两道道细细的金线。他此时正戴着副金丝眼镜,翘着二郎腿,举着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这套打扮简直就是汉奸国贼们的标准符号。在季鸣鸿的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穆霜白穿成这样。
“你醒了。”似乎是察觉到季鸣鸿的目光,穆处长放下报纸,从镜片上方抬眼看他。
前者这才重新考量起自己的处境来。其实不用挣扎他也已然感觉到,绑住手腕脚踝的绳索很是吃肉,末端又紧紧拴在四根床柱上,莫说他挣不开,连手脚能动的范围都很小。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既没吃过什么苦头,也就受过两次小伤。哪怕之前到76号里吃了两天牢饭,也是好端端地囫囵个回来了,被人这么对待,还算是头一遭。被绑成这种令人尴尬的姿势,足够令他火冒三丈了。
“穆霜白!你这是干什么?!”
“我今日有大事要做,怕你妨碍我。”穆霜白慢悠悠地摘下眼镜,从床头柜上的饼干桶里拿出一块黄油饼干,递到季鸣鸿嘴边。
大少爷很硬气地别过头不吃。
前者挑出一个笑容:“你不吃的话,可要饿一天了。”
没想到有严重洁癖的季鸣鸿担心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你看完报纸没洗手。”
穆霜白的笑容硬生生冻结,他把饼干扔回去,怒道:“爱吃不吃。”说完便起身去拿披风,大有直接出门不再管床上人了的意思。
季鸣鸿这才着急起来:“你到底要去做什么?我又能妨碍你什么?”
“昨晚某人可是信誓旦旦要杀我的,转头就给忘了?用你的话怎么说的?我没趁你昏迷给你一刀,仁至义尽了。”
季鸣鸿莫名觉得理亏,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对劲——你杀了我爹我来找你报仇怎么变成我无理取闹了?!
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他虽然心火未消,但还是老实点的好。可人家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告诉你的。”穆霜白站在他面前抱着胳膊想了想,坐回了原位,“这不红党清剿完了,轮到国党了么。最近中岛课长下令全城严查地下电台,我今天得去帮忙的。”他看着季鸣鸿瞬间因惊恐瞪大了眼睛,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军统那儿是有一部的吧?不如告诉我你放哪了,好给我省点事?”
季鸣鸿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休想!”
“没关系,你军统站总共也就两个联络站,还都是我给你的。”穆霜白用食指敲着下巴,假意思考,“让我猜猜看,是在包子铺呢还是……”
“别猜了,你在医院里躺着的那几天,我把联络点全部换了,你给我的人我也一个没留。”季鸣鸿冷冷地打断他。
穆霜白脸上笑意不减:“随你怎么换,我还是信得过李处长的能力和特高课新进的测向车的。”
“老穆。”季鸣鸿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在撒谎,不由舔了舔嘴唇,轻声唤他,“你不会真的这么做的,对吧?”
“你觉得,我连你爹都杀了,还有什么是我不会做的?”穆霜白打算将坏人做到底。
“可你曾经……你说你不会真的当汉奸的。”
穆处长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我说什么你就信?我说没杀你爹你怎么不信了?”
大少爷的脸色变了变,脾气再好的人也不能容忍有人三番五次提醒自己父亲的惨死,他又向来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忍了这许久,他不想再忍了。
“你以前做的一切,怎么解释?”
穆霜白有心要激怒他:“你指我曾经救你的事情?那还不是不想让阿音伤心难过,尽可能保住你的小命罢了。没想到你爹出了事,她还是要伤心的,我索性不再隐瞒了。
“你可别怨我骗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迟钝。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和我形影不离的,可曾看见我跟任何线人联系?我若真是中统站站长,怎么可能不向上级汇报工作?”
一语惊醒梦中人,季鸣鸿倒抽一口凉气。他确实疏忽了这一点,毕竟他怎么也没能想到,那人会仗着他给的信任胡作非为。
“你……你够厉害。这么久以来,你把我的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原来我只不过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一举一动全是你刻意为之。你留着我的命,是不是就为了把明里暗里的势力,统统握在自己手中?一朝无用,便弃之如敝屣?你在所有人面前演戏,可否还记得自己是谁?又是否看清,你自己亦是局中人!”季鸣鸿梗着脖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瘫倒回床上大口喘气。
穆霜白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人,半分真情半分假意地叹道:“其实今天之前,我从不曾在你面前演戏,只是你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罢了。”
季鸣鸿完全没听懂,也没听进去,他依旧气鼓鼓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