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特高课出来,穆处长就跳上车往季公馆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论结果如何,他只能尽全力弥补。再者,事关阿辜,他必须要找到证据。
给穆霜白开门的阿辜显得有些神色匆忙,也没穿平时常穿的西装,只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马甲。他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呼吸急促,像是刚剧烈运动完的样子。这让穆霜白更加笃定了阿辜就是小a的事实。而阿辜察觉到了对方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正了正领结,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把人请进屋里。
季鹰正在书房里看报,见穆霜白突然到访,把报纸一放便要开口问候,却见后者迅速关上了书房的门,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先别说话,然后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鹰老大立时明白穆霜白在向他示警隔墙有耳,以为是对方被特高课监视,不得已把外人带上门来了。虽然没有特工那么迅速的反应能力,季鹰这些年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略一思索便开始配合对方演戏:
“你先坐,等我把剩下这点看完再谈。”一边说他一边把报纸抖得哗哗响。
只是他万没想到,门口那个打算偷听的人,竟是阿辜。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让人放心。穆霜白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拖过一把椅子在季鹰对面坐下,拿起纸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特高课有意暗杀你,有什么打算?”
鹰老大接过纸一看,苦笑着摇了摇头,提笔开始长篇大论。穆霜白一见他这个摇头就气得磨牙,等不及他写完,另扯过纸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两张纸在两人手里换来换去,但他们基本是在自说自话,都无法接受对方的想法。对穆处长而言,这一切仿佛是当年唐宁那时的场景再现,只不过这次他是真的愿意豁出命去保这个人远走高飞,可季鹰无论如何都不领情。站在季鹰的角度,他手里的军火乃至商路是上海的命脉,身后还有一群红党的同志,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临阵脱逃。
直到他们手中的纸上出现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句子——
“我要是走了,阿鸿怎么办,阿音怎么办?特高课难道不会对他们下手?”
“你不走的话,一双儿女怎么办?你赴死,特高课也不会放过他们。”
于是两人都意识到,这恐怕是个无解的死局。
穆霜白握着笔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写了下来:“要么带他们一起走,要么答应与特高课继续合作。”他写完拿过季鹰那张纸一看,不由有些发愣,纸上竟写着一句题外话:“你来向我示警,特高课会知道的,我若走,你也有危险。”
穆霜白想不出该怎么回答这句话,这么片刻走神的功夫,鹰老大手里的纸也递了回来,纸上只有三个大字——“都不行”。
他在这三个字下苦笑着落笔——“您的牺牲没有意义。”
可季鹰答得迅速——“有。我一死,生意阿辜会接手,特高课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而且中岛静子一直认为我是共党高层,若我不在,群龙无首,高枕无忧。这样便能保上海地下党安然无恙。”
穆霜白读了前半句,心已凉了大半。阿辜,又是阿辜,即便聪明如鹰老大,竟也看不透一个阿辜!
“阿辜恐怕与特高课有所往来,生意一事,切不可交与阿辜。”他言尽于此,给的暗示已经足够多了,但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敢暴露自己翻看过中岛静子机密文件的事实。
他本想着再劝劝,但一来他们纸笔交谈的时间太长,怕门外的阿辜起疑心;二来季鹰不像唐宁,不是他国民党的同事,他终归没什么立场劝说,也不能直接使手段把人送走。穆处长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的放弃找借口——季鹰说到底只算是他的棋子,哪怕对方是家父的故人,习惯了杀戮堪称冷血的自己对他也并没有多少感情的。愿意花时间警告劝说,不过是不想季鸣鸿与季音希难过。
看完纸上的话,鹰老大没什么其他表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穆霜白谨慎地把两张纸折起来收进口袋,示意前者把戏演完。
阿辜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正有些不耐烦,忽听里面穆霜白道:“最近日本人卡的严,走货不容易,生意不好做,鹰老大之后的货能不能让我多抽一成?”
“小穆啊,咱们有合同在先,你这是打算违约了?”季鹰轻轻叹了口气。
“违约谈不上,只问问能否通融?”穆霜白笑道。
“不能。”鹰老大回绝得干脆。
前者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好,那此事我绝不再提了,只是不知道鹰老大是不舍得这点钱,还是压根没有钱让我抽成了?”说完他一把拉开门走了,速度快得门口的阿辜都来不及躲一躲。
阿辜回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疑惑地去问自家老大:“老大,穆老板今天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威胁我来着,还能干嘛。”鹰老大摇摇头,谎话一编就编了全套,“这孩子和特高课同流合污久了,沾了些坏习惯。他是在暗示我他去查过黑市,知道我为了掩盖低价,分给他大头的事了。他觉得既然我都可以分大头给他,为什么不干脆提价,这样我们双方都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