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底,上海又一年无雪,甚至温暖得像是到了春天。几个月的血腥杀戮后,日本特高课总算消停了一点,穆霜白却开始操心——鹰老大好久没找我做生意了!公司要破产了!
季鹰最近很忙,且不说他明面上要确保自己的机器厂运转正常,临近年底,黑市乱糟糟的开始搞什么“清仓甩卖”,私下的军火、毒品的交易瞬间就不受他控制了,整得鹰老大一个头两个大。
结果黑市没搞定,司法界又出了事,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长郁桦,利用自己所处的特殊地位,一直在努力给抗日志士提供帮助和庇护。季鹰和郁桦交情不浅,中共地下党的不少同志都是在他的帮助下被营救出来的。但感激之余,鹰老大也好心提醒过他,救人,千万要谨慎,郁桦却总是笑笑,让他放心。
常在河边走,郁桦最终还是湿了鞋。这次他救出的说是中统的人,竟然是投降了日本特高课的叛徒,立马把郁桦的所作所为上报给了日本特高课。中岛静子玉手一挥——交给76号去,这人不能留。
季鹰最先听到了风声,他找了个机会悄悄见了郁桦一面。
“曼陀,你不能再留在这儿,76号盯上你了。”季鹰替他到了一杯茶。
“我不走。”郁桦很干脆,“76号盯上的人,逃到天涯海角都无用,我还能去哪?”
“只要你想逃,我自然有办法。”季鹰看着他,十二分的真诚。
“国家民族危难之际,我如何弃职?”郁桦依旧拒绝了他的好意,“我愿做我当做之事,生死不计。”
季鹰知道自己不好再劝,两人又谈了点别的,就互道了珍重告别了。他看着郁桦坚定的背影叹气,这一别,必是永诀。
要杀郁桦的中岛课长一声令下,76号又乱成一团。虽说里头是一群日本人指哪打哪的汉奸,但汉奸心里也有自己一些个弯弯绕,他们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很难杀。
在上海混的人都知道,郁桦不好杀,甚至可以说,是不能杀。作为司法界的一把手,他的存在基本就是民心向背的反映,要是杀了,一个不小心引起爱国人士的暴动,那76号就是得不偿失。
李世
。逡跟着季昀青许多年,别的没学会,把他的老奸巨猾全学了去。既然郁桦的事是个烫手山芋,他扔给别人去拉倒。
这个“别人”的不二人选,自然就是身为行动处处长的穆霜白了。
他都打好了腹稿要怎么一步一步引穆霜白进坑,没想到对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李世逡自然乐见其成。
等消息传到老顾和薛远烟那里,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处座!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关起办公室的门,薛远烟又一次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郁桦不能杀啊!”
“杀了会怎样?”穆处长翘着二郎腿不当一回事。
“上海滩会乱的啊!”
“不会。”穆霜白笃定道,“他们不敢。”
灰狼着急:“那也不能是处座您动这个手!您这不是坐实汉奸的名头吗?!”
穆霜白好笑:“难道现在坐得还不够实?”
“可是……”
老顾抬手阻住薛远烟,看出点端倪的他盯住穆霜白的眼睛,似要看进他的心底:“处座这是决心要真的叛变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是。”穆霜白的眼神毫不躲闪,亦不带一丝感情。
“为什么?!”薛远烟暴躁地跳了起来,“您的信仰呢?恩义呢?家国呢?”
“我何时有过?”穆处长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我他妈就是中统的一把刀,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人,哪来的信仰?我为报季昀青的恩,甘愿以身入泥潭,他却用猜疑回应,哪来的恩义?中统杀我父母灭我全家,家已不存,哪来的家国?”
老顾和薛远烟一脸震惊,这么大的事,他们从不曾听对方提起过。
穆霜白站起身来:“仅凭这杀父之仇一点,我已有和国民党不死不休的理由。而且,蒋委员长教我们的我一直记在心里,攘外必先安内。我内心不平不安,如何抗日,如何报国?”
“可你也不该借日本人的手对付中统……”老顾悄声道。
“那你说,除了日本人,我该借谁的手?”
“上海滩的势力远远不止日本人一支……”老顾的声音越来越轻,“你还是为了名利,哪怕是恶名也欲罢不能。”
穆霜白摇着头笑了:“老顾啊,果然还
。是你最懂我。”他看了看两人,“你们俩有一天时间考虑,是跟着我继续干,还是离开。不过放心,兄弟一场,我不可能把你们交给日本人的。”
仿佛一桶冰水把老顾和薛远烟从头淋到了脚,寒凉透彻心骨。薛远烟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老顾已经拉着他往外走了,灰狼只好把嘴闭上。
“你信他吗?”走出了76号的大门,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老顾皱着眉头道。
“他不像在说谎……”薛远烟犹疑地看着老顾。
“我原来自认了解他,可自从进了这鬼地方,我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老顾望着戒备森严的76号的高墙,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