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复的宫灯映亮容语清透的面颊,她这张脸,惯常是冷玉一般,不苟言笑,可此时此刻,却如覆了一层淡淡的彤彩,圆袍乌帽亦遮不住她冷艳的容色。
就连二皇子朱靖安都不得不惊叹,这小太监长得可不是一般的俊。
朱佑安眯着狭长的凤眼,不怀好意望她,“容公公这就醉了?今日怕是要输了”
众人的视线朝容语望来,见她眉梢微微泛出几分酡红,神情也与往日略有不同。
看来不胜酒力。
许鹤仪担忧道,“卿言,既是不舒服,便去歇息吧。”他看了一眼朱承安。
朱承安心领神会,正要颔首,却见朱佑安抬手制止道,“诶,不成的,既是输了,便要认罚,容公公,你说呢?”
他又看了一眼状元郎周文亭。
周文亭尴尬地冲容语一笑。
容语望了周文亭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便知只有她这杯酒有问题。
不得不说,五皇子朱佑安胆大心细,在御赐的酒上下功夫,没人敢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小太监,拂了帝王的尊严,更不会因此毁了他宝贝儿子的前途。
想明白这些,容语暗暗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体内的躁意。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寻个地方解毒要紧。
容语合袖,朝朱佑安一拜,
“殿下所言极是,臣输了,自当领罚,那依殿下看,当受何罚?”
朱佑安极轻地笑了笑,叹着气,“倒也不为难你,上回父皇将你写的策论交予我拜读,我带回府后,被府中侧妃瞧见,她极喜你的字,想求一副,不如容公公现下跟我的随侍去廊房写一幅小楷?这样回府我也好给侧妃交待。”
说得情深义重,却是令众人疑惑。
五皇子明显有备而来,难道真的为了这么一桩小事?
许鹤仪忧心忡忡望着容语,担心其中有圈套。
“卿言微醺,我来作陪。”
朱佑安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慢慢笑出声,“明玉啊,你这般眼巴巴跟着容公公,被你爹知道,会不会误会?”
许鹤仪面庞顿时一窘,不过一瞬间又恢复如常,“我与殿下府中侧妃娘娘一样,仰慕容公公才华。”
朱佑安无语。
他摇了摇头,不再阻止。
朱佑安的内侍上前,朝容语抬了抬手,示意她随他去。
四皇子朱承安担忧地看了一眼容语,容语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在内侍身后往殿外迈去。
礼部宴堂出来是一条长廊,长廊往侧后蜿蜒而去,路过一段庭院,容语停了下来,飞快地朝许鹤仪使了个眼色,许鹤仪一头雾水,不知其意。
容语苦笑,用嘴型朝他说话,“我中毒了”
再跟着内侍往下走,一定是五皇子设下的圈套,她中了这样的药,那边会是什么局面,可想而知。
不能再往里走。
许鹤仪看清她的嘴型,满脸震惊,又瞥了一眼前面行步匆匆的内侍,飞快搀着容语往庭院里走。
内侍听到动静,回眸一瞧,见二人要逃,立即追上。
想必五皇子不敢闹太大的动静,并未布置太多人手。
许鹤仪先将容语搀至一边廊柱靠着,抬脚将迎面追来的内侍一踢,内侍回身一躲,他不敢正面与许鹤仪动手,直直朝容语扑来,容语趁乱抓了一把石子,捏紧其中一颗,朝他膝盖射去,内侍哑声吃痛,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
许鹤仪见状紧忙搀着容语,“走!”
容语刚刚试着运气,发现这毒药诡异得很,越是运功,毒素蔓延越快。体内那股紊乱的气息,拼命往四肢五骸窜,令她手枝酸软,使不上力。
二人横跨庭院,来到另一侧长廊,沿着长廊往礼部后方的公房行去。
许鹤仪搀着她闷头走了一段,见前面是一排公房,左右各有长廊,不知往何处去。
公房里隐约有烛灯,想必有吏员在值夜。
容语眼神沉沉扫了一眼,指了指右侧后,“这后面有个竹林,你扶我去。”
许鹤仪二话不说扶着她,疾步越过公房,来到后面的庭院,庭院不大,被一片绿茵茵的细竹占了一大片。
容语闭了闭眼,乏力地朝里指了指。
许鹤仪只得搀着她钻了进去。
她一钻进去,抬手挣脱许鹤仪的手臂,扑在一片细竹轻轻喘着气。
许鹤仪怕她摔倒,又要去搀她,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她沿着竹竿缓缓往下滑,坐在一堆竹叶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
“许兄,礼部后面便是太医院,还请许兄想法子,替我去寻几样药材来。”
许鹤仪掂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细汗,连忙点头,“什么药?”
容语定了定神,低声念道,“铁皮石斛,蒲公英,连翘,决明子”
她说出十来样药材,许鹤仪一一记下,待要转身离开,不放心,回眸看她一眼。
昏暗的竹林里,她白皙泛红的容色如流淌在暗池里的波光,摄人心魄。
他刚搀着她时,已发觉她手脚乏力,他大概猜出些端倪,不忍问,只道,
“你可还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