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坤神情没有想象中慌乱,反而异常平静,看清容语,不问她是何人,也不做声,只静静望着她。
留给容语的时间不多,她飞快抽离韩坤嘴里的绒布,开门见山问道,
“韩坤,你的性命捏在我手里,我问什么,你如实作答。”
韩坤嘴唇颌动了下,想是嗓子干哑,说不出话,他看着容语,迟疑地点了下头。
“明禧八年三月,你暗中送了一批女婢入宫,其中有一名女子,十七岁上下,名唤红缨,她人在何处?”
韩坤闻言浑浊的眸子罕见一凝,仿佛灰尘被拂,露出几分矍铄的精光来。
“你是她什么人?”他发出艰涩的嗓音,尾音微微颤动。
容语瞳仁一缩,“回答我。”
韩坤直愣愣盯了她一会,身躯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缓缓往后一靠,目光垂下,倏忽没了光。
半晌,吐出两字,“死了。”
“你说什么?”
容语神色一变,探手揪住他襟口,将他半拧起来,拇指抵住他喉心,力气在一瞬间用到了极致。
韩坤的喉颈一下被掐住,脸色胀红,额尖青筋虬曲,双手被绑住挣扎不开,只剩两条腿剧烈地往坭坑里蹬。
容语怕掐死他,有意收了力,一字一句问,“人是被你带走的,倘若你想弄死她,何必带她出宫?”
容语父母早亡,自小由师傅养育长大,两年前师傅病逝,临终交待她,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红缨,一次她外出采药,回来得知师妹红缨被人掳走,她一路追到京郊,失去了踪迹,后来查到线索,得知有人暗中掳卖少女。
摸清路数后,她以身为诱,混入其中,最后被押来皇宫。
她凭着一身本事乔装成内宦,想方设法追查师妹下落,这一待就是一年半。
去岁,她好不容易查到宫廷档案,上头记载每一批红丸女的去向,或死,或为奴,皆有说明,唯独师妹红缨一栏,空空如也。
她明察暗访,历经数次危险,终于在七日前得知,红缨当年被礼部侍郎韩坤带出了宫城。
数次夜探韩府,却闻这位韩大人一向住在衙门。
三日前,圣上下令要在武英殿赐宴,她灵机一动,仓促布下此局。
宫女芸娘饱受其害,濒死之际愿舍身为她打掩护,她暗中杀了一掳卖少女的贼人,施了李代桃僵之法,苦心孤诣设计这出,便是想从韩坤嘴里撬出背后的秘密。
师傅对她的教养之恩,难报万一,哪怕舍命,也要将师妹寻回。
眼下韩坤告诉她,红缨死了,叫她如何接受?
容语红了眼,再次掐住他的脖子,“红缨在哪?”
韩坤嗓眼灼痛不堪,浑浊的眼眸露出几分灰败,艰难挤出两字,“死了”
容语纤指一颤。
寻得空隙,韩坤剧烈地咳嗽几声,手被绑住,动弹不得,直挺挺地抽动身躯,嗓音断续,“我见色起意将她带出皇宫她不肯就范我恼怒之下便失手杀了她”
容语心凉了半截。
“我不信。”
这些年她暗查密档,些许朝臣伙同内宦,为了逢迎皇帝崇道炼丹之好,暗中搜罗不少童女,粗略估算,不下两百人,那些女婢被取初经后,老实的被发遣去浣衣局做粗活,不老实的被杀或病死,不计其数,而其中活着出宫的唯有红缨。
红缨相貌出众,可那些姑娘哪个不是姿丽端方。
“所有掳来的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唯独红缨年满十七,且早已来过初经,韩坤,你老实交待,为何带她离宫?”
韩坤气若游丝地喘息着,阖眼道,“掳错了自然只能带她出宫”
“你撒谎,她家在秀水村,离京城数百里,村里还有不少妙龄少女,为何独独掳了她?韩坤,你若不说实话,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韩坤跟烂泥似的滑下墙壁,跌在泥潭里,奄奄一息。
容语见状立即将他拧了起来,从囊中掏出一枚参片,塞入他嘴里,
“你别忘了,你也有个女儿”
韩坤听到“女儿”二字,瞳仁总算有了些变化,干涸的嘴唇蠕动了下,艰涩地发出声音,
“她来找我了?”
容语想起方才去奉天殿谢恩,回程路过一处夹道,听到两名宫人议论,
“韩大人的尸身已送去刑部,等着他女儿认尸。”
“可怜韩姑娘,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一夕之间成了孤女”
容语只当此女是韩坤软肋,颔首道,“是,她在刑部认尸,我实话告诉你,你怎么对红缨,我便怎么对你女儿”
韩坤神色怔怔,浑浊的眼眸如同蒙了一层迷雾,愣了好半晌,又咧开嘴,肆意地笑出声来,笑完,他费劲地挪动身躯,低低埋下头颅,断断续续道,
“这位侠士,我韩坤早该死了能苟活这么多年,实属上天错睐,对不住了”
最后一句话吐字异常模糊,容语直觉不对劲,待将韩坤拧起,只见血沫子一口一口从他嘴里翻出,容语惊怒,迅速扣住他两颌,试图阻止,可惜韩坤本是强弩之末,抱着死志咬下去,容语一扣,竟是抠出他半块舌头。
再瞧他,眼珠已爆出,瞳仁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