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对年轻夫妻。
“您就是银小姐的父亲吗?”说话的人,是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
他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脸上跨着副黑框眼镜,五官在厚重的镜片下模糊不清。但他嘴边叼着根牙签,面上挂着明朗的笑。
朗姆有些狐疑,但不妨碍他自如地切换表情。
他很快回以亲切的微笑,又走上前去和对方握手:“您就是小野先生吧?幸会幸会,家女在这边给您添麻烦了。银小姐是……?”
“哦——不好意思。”男子收回了手,恍然大悟似的挠了挠后脑勺。
“因为银小姐一直处于失忆状态,又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们便姑且称呼您女儿为‘银’了,她的银色头发很特别。”
“原来如此,这一个月实在是让你们费心了。”朗姆应道,“鄙姓胁田,可以带我去看看我的女儿吗?”
朗姆在后院的房檐下,见到了库拉索。
她身着淡紫色的和服,神情平淡。银灰色的长发温婉束起,白皙的长项被衬得玉露般光滑。西方国家的脸孔和日式传统装扮结合在一起,却丝毫不显违和。
一阵风恰好拂过,庭院边微垂的枝条随风摇曳。几片青葱的绿叶落下,在半空飘荡,恰好停在了库拉索的掌间。
见到库拉索此刻的模样时,朗姆的脚步甚至不由一顿。
他的眼眸瞪大,似乎在为面前这一幕惊讶。
不是置身在黑暗间,也不是浸满他人的血迹。
洁白干净的库拉索看向他,又将双手交叠,颇具礼仪地站起身,高挑的身段透着优雅与平和。
“您是我的父亲吗?”她轻声问。
朗姆站在了库拉索的身前,他定定地凝视女人,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还……”
他有点犹豫,“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他看见库拉索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略带英气的眉眼,都被这笑容冲去大半锋利。
“有一点,看您的模样很是眼熟。”库拉索回应。
朗姆的眸光闪动了一瞬。
“和我回去吧,我的女儿。”他猛地扯住了库拉索的手腕。
“我看得出来,你在这过得不错,村子里的人待你很善良。但是我们该回家了,和我一起离开,我会带你去技术前沿的医院做记忆康复训练。”
“你很快就会想起你丧失的记忆——”朗姆似乎有点激动,“和我离开,我的孩子。”
然而银发女人,却轻轻挣脱开他的手。
“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库拉索细声细语着。
“……什么问题?”
“我很喜欢佑川乡的大家,我在这过得很快乐——村中的邻里淳朴善良、我受了许多人恩惠,有位婆婆很温和,她会在夜里抱着我轻唱歌谣、有个孩子很可爱,她会带我去森林捉萤火虫,坐在溪边赏烟花。”
“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像是童话故事里虚幻的泡沫。”
库拉索呢喃着,那双妖冶的异色眼眸朝男人淡淡撇去,“如果我恳请您,让我留在佑川乡……您会同意吗?”
朗姆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沉了下去,脸色陡然阴暗,“你不想和我离开吗?”
“我会回归您的身边的。”库拉索恭谦地说。
“可是……您愿意满足我的愿望,让我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吗?”
男人的嘴角垂了下去。
什么愿望不愿望的。朗姆心想。
日本警察盯得很紧,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们寻着气味追上脚步。
他在日本吃了大亏,不惜毁掉整栋大楼逃窜。现在他又冒着被拘捕的风险偷渡回来,就为了见库拉索一面,带她一同离开。
——可她却在这里讨价还价。
从面前的女人还是个少女时,朗姆便收养了她,把她放在身边养大。
库拉索很乖巧,她以前从不提要求。她的命都是他保下的,她只会感恩他赐予的一切。
可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不合时宜的逆反吗?
“你今天必须和我走。”朗姆压低了声音,未被眼罩遮盖的眼睛微眯,散开不加掩盖的戾气。仿佛有墨汁在他的眼底扩散,黑色将一切晕染。
女人轻轻摇头。
朗姆一怔。
“留在这里有什么好的——?”他拔高了音调:“这不是你该有的生活。我知道你失忆了,但你此前过得,是比缩在这穷乡僻壤里优渥了一万倍的日子!”
朗姆不容置喙道:“和我走。”
“看来丧失记忆对你造成了很大影响。”他念叨着,“我必须带你去医院,让你想起你的过去。跟我上车,我下午就预约医生。”
然而,站在他身前的女人,却毫无走动的意思。
她似乎在用那双微妙湿润起的双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她又勉强牵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对不起。”她似乎有点难过,还有点失望。
库拉索说:对不起。
朗姆的瞳孔一缩,心下跟着一颤。
“先生,我不能和您回去。”银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