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上空的浓烟像一团越磨越浓的墨,以灵水阁的旧址为中心一层一层晕染开来。
半边天都暗了下来。
上官步有一瞬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爆炸发生的时候他离得很近,还是轩辕夜顺手拽了他一把,才让他逃离了第一波的火浪。
他再一次被摔倒在地,还来不及喊疼,眼前所见就让他震惊得闭上了嘴。
第一波爆炸激荡开来的火浪瞬间攀上了自己够得着的一切燃烧物,灵水阁前落了一地的枯叶眨眼之间就被艳丽的橙色吞噬。
那是人力不可阻挡的潮水,潮水淹过树梢,厚实的树干炸开来,自高处燃烧着往大地坠落,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飞溅开来的裹着火焰的石头和木头。
像一场抬头间猝不及防降临的近距离流星雨。
黑烟不依不饶地缠绕天空,火焰俯身时人间寸寸焦土,壮观又残忍。
姗姗来迟的家丁和侍卫们见到这阵仗都疯狂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湖水边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而在这一片地狱般的景象里,竟还有人能站在灵水阁前的那片空地上。
上官步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轩辕夜的背影,火焰带起的风掀起了他染上黑灰的衣角。
轩辕夜静静地站在上官步前方两步的位置,目光落在已经彻彻底底化作一团火海的灵水阁里。
“多谢将军,不让小的们进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忽然有人从后面走了上来,他们一行大约十几人,都是相符护卫的装扮,为首的人对着轩辕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接下来的事就请交给我们吧,将军是贵客,不宜留……”
一句“不宜留在这种地方”没说出口,他好像忽然卡壳了。
过了好几秒后,他眼中才浮现出死气,小山一样的身躯轰然坠落。
直到那人倒地,上官步才看见他脖间极浅一道红痕,汩汩的鲜血正不停地从那道几乎看不见的伤口里疯狂往外冒。
“唔,呕!”
上官步很没出息地原地吐了起来,直要把胃里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才肯罢休。
“你你你……”
那十几个护卫颤颤巍巍地往后退,看着轩辕夜的神情里满是恐惧。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眨眼之间没了。
轩辕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音凉得像湖水洗过一样。
“实在抱歉,夜不愿见血,但实在讨厌那些把我认真说的话当成玩笑的人。”
上官步想起来了,那些护卫刚来的时候轩辕将军就说过。
“这里暂时不能过去。”
只是当时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像个邻家大哥哥在善意提醒不懂事的小弟。
轩辕夜忽然抚了下衣摆,语气淡淡。
“此时此刻,以我双腿为疆,擅进一步者,皆杀。”
“皆杀”两个字包含了无尽凛冽不折的罡风,他一身白衣站在那,站成了一道谁也越不过去的深渊。
就在附近的人全都愣住不敢动时,人群末尾不起眼的角落里,南山皱紧了眉,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灵水阁。
“嘶……”
上官璃揉了揉磕上楼梯角的胳膊,疼得她龇牙咧嘴。
别看她狠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该怕疼还是怕。
她扫了一样身后,素秋白和上官燕都躺在那。
素秋白先不说,上官燕是真的让她有点刮目相看。
刚才滚下楼的过程中,上官璃只能护住一个没了意识的素秋白,所以没空管她。
持久的体力消耗加上爆炸的余波,其实已经让上官燕晕过去了。
但她在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一刻,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势,护住了要害。
要不是这样,估计她此刻应该已经身受重伤了,绝不至于只是脑袋上破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清醒时人当然可以凭借理智和经验做出正确的判断,但是这种关键时刻能拥有最纯粹本能的人才最为珍贵。
因为他们要么是极致的天才,要么是极致的努力。
虽然她还不知道上官燕是哪一种,但这也不妨碍她欣赏人。
给上官燕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后,她环视了一周,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好像不能更糟了。
整个灵水阁都在颤抖着,在土崩瓦解的边缘来回试探。
火虽然小了些,但到处都是浓烟,她左手胳膊受伤的情况下,似乎也很难带着两个累赘安全离开。
但是上官璃一点都不着急,她甚至开始就地梳理起这整件事的脉络来。
首先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她。
事情发生在灵水阁,诱饵又是这整个相府之中她唯一还算得上亲善的人——素秋白。
种种都跟她有联系,不会是巧合。
那剩下的就是个选择题了,下手的人是上官逊,张元娘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发挥排除法的精髓,浓烟中忽然有了别样的动静。
一团不明物体在烟雾和黑色粉尘中来回动弹,看上去好像是丸子成了精。
上官璃不轻不重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