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慢慢回神,看了眼他,问道:“是谁找的你?”
姚戈摇头,“一个行商,恰巧到了我们那里,一开始是提起了你,我没什么反应,后来便找了尘儿,见我们父子都没反应,便拿了银钱出来,想要我们来京城一趟。”
他道:“目的如此明确,身份自然也做不得真的。”
庄先生蹙眉,“叫什么?”
“叫万冬,听说是洛州人,但我听了他的口音,倒像是京城这一片的。”
“目的是什么?”
“重提当年之事,说诗文就是陈福林的。”
庄先生笑了笑,“没想到过了快三十年,再提起这事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姚戈没有说话。
庄先生叹息一声,起身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见他要走,姚戈道:“我没有答应他们,此次进京也是想了结一下此事,我当年给你寄的信,你收到了吧?”
庄先生淡淡的“嗯”了一声。
姚戈便呼出一口气道:“有我当年给你的信件,我也可为你作证,此事便做一个了结吧。”
庄先生转身回头看他,“已经过了快三十年,你从未提及过了结此事,为何此时提及?”
姚戈苦笑道:“因为现在你强他弱。”
“我是懦弱之人,身后带着家小,他若还在京城为官,而你我为布衣,我自是不愿出面与他为敌的,”他道:“但现在,是你在朝为官,他致仕离开。”
庄先生道:“倒是趋利避害得明明白白。”
姚戈也不反驳,木然的道:“是啊,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姚戈了。”
一步错,步步错,胆气和品格亦然。
当年他们结伴游学时是何等的畅快自在,又是何等的胸怀抱负和胆气雄壮。
结果他做错了一件事,胆气便似漏了一个洞,脊骨弯了,此后再没有直起来过。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来逃避错误,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后来给庄洵写了一封信,他在心底告诉自己此事了结了,但内心深处却知道没有。
于是他又用二十年的时间来蒙蔽自己,直到有人找上门来,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往事撕开来,这才开始直面自己和庄洵。
庄先生见他直言自己的无耻,半晌无言。
这就是他可以面带微笑看着陈福林的原因,他心里并不怨恨陈福林,因为他不值得,他可以完全站在自己的利益上思考着对付陈福林的方法,然后选择一个最优的办法。
但对姚戈,庄先生却是连普通的寒暄都做不到。
因为这曾是自己视为知交的人啊。
庄先生眼眶微红,转身离开,到了门边后才道:“此事不必了,陈福林不在京城,再提起此事没有意义。”
姚戈看着他离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转头看了眼被庄先生放在桌子上一口都没被动过的茶,微微叹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许久没有反应。
还是姚尘找了过来,见父亲一人呆呆的坐着,连忙上前道:“父亲,庄伯伯没有来吗?”
“他来了,又走了。”
姚尘一怔,问道:“他没有原谅您吗?”
姚戈看了一眼那杯茶,叹息一声道:“谈何原谅不原谅呢?他虽精神不错,但也鬓角花白了。”
他扶着姚尘的手起身,问道:“人打听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打听不到也是可能的,父亲将事情告诉庄伯伯了吗?”
姚戈点了点头,想到庄洵不太想与他多交流的模样,他叹息一声道:“回头你将画像给他送去一份,此时我们就不用管了。”
姚尘惊讶,“不管了?”
“我们在京城没有人手,想要查他并不容易,不如交给你庄伯伯,他现在是京官,三个徒弟无一是等闲之辈,应当是用不上我们插手了。”
姚尘便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点头,“那我们回家吗?还是……给两个孩子报名,让他们试一试进士考?”
姚尘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道:“父亲,我看庄伯伯不会记恨当年的事,而陈福林现在又不在京城了,或许孩子们可以试一下进士考。”
他道:“不至于像我,只在地方上考了明律。”
姚戈思考片刻,到底还是不舍得就此耽误两个孙子的前程,于是点头。
姚尘就大松一口气,高兴起来。
而此时,庄先生坐在车上思考着,到底是谁去找姚戈,想要将当年的事再次扣在他头上呢?
庄先生不由的敲了敲手指,他就是一个小小的侍讲,而且年纪大了,晋升无望,也就每旬给太子上一堂课,将来或许会有点香火情在,但他的年纪和履历摆在这儿,谁会对付他?
而且还如此大费周章。
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了许多,的确是香饽饽了,连带着崇文馆和詹事府一起水涨船高,但再怎么样,他这个小小的六品侍讲也不值得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
不是他,那就是为了他身后的人了。
谁呢?
太子?
庄先生微微摇头,真要以师从对付太子,那也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