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最近不太平静。
自从宫祁撤了笔墨侍者,便传言有人得罪了太子,现如今太子继位已是板上钉钉,未来会从翰林院提拔一名大学士,专职起草诏书,约定俗成从侍候过笔墨的人中挑选。
但看现在的情况,要是新皇连大学士都不用,翰林院将没有丝毫地位可言,沦为赋闲文人的聚集地。
在一片人心惶惶中,原先争抢侍候笔墨的几人压力最大,各个夜不能寐,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何让太子厌弃。
只有卫承泽一人坦然自若,甚至非常不务正业的四处收集护发香膏,每日焚香沐浴,等待太子驾临。
他今日照常在典簿厅检查书册,就听到外面突然喧哗起来,卫承泽心下了然,默默计数,刚数到十就有一人匆匆跑来。
“快!卫承泽,殿下在政事厅,点名要你过去。”
男人理了理及腰的长发,步伐稳重又不失速度的走出。
宫祁座于正位书案之后,看着卫承泽步步走近,俯身问安,抬手免礼让人在对面入座:“孤那日的问题想必你已经有了答案。”
卫承泽一瞬仿佛回到了硝烟迷雾之中,只能捕捉到太子的一丝衣角,耳边是近乎呢喃的低语。
“今日这场面你可还满意?”
回过神来,再对上眼前宫祁令人目眩的面容和犹如点墨深若极渊的双瞳,竟一时忘了言语。
“那换一种说法,现在你可愿意做孤的人?”
“臣……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漂亮话说的不错,孤可是第二次问这话了,这便是你的‘不敢请耳’?”
宫祁知道文人清高,随口开了个玩笑,却是让脸皮极薄的卫承泽染上红霞,开口解释
“不…不是的殿下,您在皇子时的事迹臣就耳熟能详,早有投诚之心,只是想先做出一番功绩再以此效忠,不料您如此赏识,才有了那推脱之词”说着连耳根也浮起红晕:
“臣哪敢要您的回礼,还未想好如何解释,您就戏弄了臣又一走了之,后来还不再叫人侍候笔墨,臣实在找不到与殿下相见的机会。”
宫祁不置可否,初来以为才子矜持还准备三顾茅庐,最后竟是自己将事情复杂化了,但卫承泽的话也不能全信。
“是孤想岔了,改日让李顺给你送一副宫牌,宵禁前都可以直接见孤。”
对于之前工作电话时刻开机的宫祁来说,不过是件小事,却是感动到了卫承泽:“殿下之恩,臣必百倍报之。”
“无妨,孤确有一事要请教卫卿。”
宫祁想到了颇为难办的铁矿案件,将进度细细道出,卫承泽听完思索片刻,找到其中关键。
“常家逆反之心虽不敢示于人前,但臣猜测,或许真的有人被利益打动,冒着杀头的风险与之合作,若有其他力量遮掩,私动矿山的猜测便足以成立。”
“嗯,淮北的官员已全部调查,暂时没找到可疑的对象,矿场上的蠹虫倒是找了不少,但凭此还不足以定了常家的罪。”
“如若不是淮北的官员呢?”
“不在淮北,众多人力如何调度?”
“臣回乡备考时,修淮河堤坝的工人可是一年要来两回呢。”
宫祁突然觉得眼前迷雾豁然开朗,淮河有春汛秋汛不假,工部近几年却每次都要派人施工,各种理由轮番使用,当初只想着孔党一心敛财吃相难看,竟还有如此内幕。
从国库里搜刮一笔,再谎报工人伤亡失踪将人卖到矿场,制好的铁锭由成稷侯亲兵把控,沿河道运回封地。
倒是好算计,不过河水枯竭一阵,竟是让常家连军队都建成了。
“卫卿高才,此案审理后当记大功一件。”
卫承泽再一次被宫祁极快的反应惊到了,和上次一样,他才起了个头,还未来得及层层递进步步展开,就直接被料到了结局,准备好的一番循循善诱当即作了泡影。
他心中一半是对圣明君主的敬重,另一则是游说之能无法展现的无奈,交杂纷扰良久,最后化作极尽温柔隐含笑意的一句:
“这都是臣该做的。”
云亦轩已有许久没有去过户部在宫外的府衙。
他直接将宗卷账簿的备份搬到崇政殿,在太子赏赐的厢房中办公,是以宫祁想要见他也极为方便,白日是遵循礼制差人传唤,晚上也可独自一人翻墙而入。
现在仍晴空朗朗,宫祁用了前一种方式召见云亦轩,时间掐的正好,刚从翰林院回来就看到了等在东宫正殿的清俊人影。
两人对坐于矮桌两侧,宫祁直奔主题:“关于铁矿一案,可以看看工部治水的伤亡情况,户部应有报备。”
“人员名单都存在工部,户部用时只是调取,殿下若需要,臣安排人送来?”
“这其中有些猫腻,不可打草惊蛇。”
“抚恤金的账本倒是可以反向推断……您的意思是,这些人被送进了矿场!”
“尚是推断,依卿所见有几分可能?”
“如若属实,案件脉络已全部清晰,殿下真是聪颖。”
云亦轩一眨狐狸眼:“只余一处疑点,淮河治水的监工一向是孔党亲信,与常家势如水火,不知在其中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