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身上的伤口和疼痛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穿着烧焦的白色浴衣,坐在一只大石头上,旁边靠着一棵青翠的梧桐, 整个人处于迷茫中。
在他所剩不多的记忆里,只能想起一场磅礴的大火, 浓黑的烟雾把四周一切都遮盖了, 非自然的火光将所有东西都吞进了肚子里, 包括怜他自己。
过了整整三天, 怜才明白,自己早在那场大火里丧生了, 现在是一只游荡的鬼魂。
他起身, 踩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肉.体的束缚, 好像随时都能飞起来,这种感受有些奇妙, 于是决定四处逛逛, 毕竟成为鬼魂可不是每个人死后都能有的体验。
怜放眼望去,周围一片荒芜, 偶尔有两三只石板墓碑矗立在地上, 他瞥了一眼,不是写着“赎罪”就是写着“镇压”,要么就是“术师尸体已处理”,其余地方则是凹凸不平的坟头, 和他一样连碑都没有。
看来自己是被随便刨个坑埋进了坟场里,那些碑文则说明, 这个地方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怜对自己生前是个坏人这件事没有多余的触动, 人都死了, 还秉持着那些道德水准做什么,又不能让他死而复生。
他在周围闲逛,素质极低地踩着别人家的坟包向远处眺望,但外面什么都没有,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林子。
怜慢吞吞地散着步,走到坟场的边缘,忽然被一道大力弹了回来,还好鬼魂感觉不到疼痛,他拍了拍衣角,奇怪地爬了起来,伸出手去碰那层看不见的结界,紧接着手指就被电了一下。
这下有些痛了,触及魂体的痛。
“嘶。”他低吟一声。
隐约有黑纹从结界的表面荡漾开来,就好像水波晃出的圈。
“那是「帐」,你出不去的。”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地在身后响起。
怜吓了一跳,惊诧地转过脑袋。
一个英俊的黑发男人——明确点来说应该是男鬼,他坐在墓碑上,长腿无处可放,只能委屈地搭在坟前,看见加茂怜的时候挑了挑眉,“小姐,你是新来——”
“我不是女人。”怜狠狠地皱了皱眉。
这下轮到甚尔惊讶了,他打量了一遍面前这家伙的脸蛋,过长的金发垂在肩侧,将他锐利的面部轮廓挡住,精致的五官让他看上去雌雄莫辨。
直到男人的目光接触到对方脖颈上那块明显的凸起,才缓缓垂下眼皮,“男的啊。”
然后无聊地嘁了声,起身就走。
怜:?
鬼魂也是会生气的好不好!
怜双眸微敛,拳头比脑子快,前面的男人一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迅速转身格挡,两臂交叉,硬生生挡住了青年全力一击。
“搞什么……”甚尔不耐烦地皱起眉,以一种难以抵挡的力量和速度将突袭的金发青年摁在了地上,拳头高高举起——
然后他看见这家伙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他,金眸里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甚尔动作一滞,被青年翻身压住,坐在了他的肚子上,恶狠狠地给了这家伙脸蛋一拳,唇角的疤痕瞬间被撕裂,鬼魂不痛,但不代表不受伤。
“我最讨厌有人认错我性别了。”怜垂头和男人对视,柔软的金发随着重力从肩头散落,刚好扫到甚尔的脸侧。
甚尔眼前恍惚,青年的脸颊藏匿在逆光的阴影中,背后日光灿烂,洒在他的发梢,仿佛融为了一体。
在这鬼地方困了十多年,四周空无一鬼,都是被封印了的尸体,突然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家伙,甚尔一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
男人抬手蹭了蹭唇角,噢了声,“抱歉。”
青年与他对视半晌,慢吞吞地起身,递出手将人拉了起来。
“我叫怜。”他很有礼貌地说,“初次见面,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
“……”甚尔迟钝地开口,“我似乎叫甚尔。”过去太久,他有些记不太清。
“甚尔。”加茂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怜。”甚尔偏了偏脑袋,嘴欠地开口,“你的名字也很像个女人。”
怜恼火地抬眉,只听见男人轻轻笑了一声,“不过我会记得很牢固的,新邻居。”
【2】
两个鬼魂在坟头无所事事,毕竟又不用睡觉,又没有娱乐设施,最大的时间都花在了比试谁打架更厉害这件事上。
甚尔习惯用直觉打架,而怜则更喜欢用脑子打架。
不过鬼魂不怕痛不怕死,最终还是靠直觉打架的更占上风,怜胜少输多。
在第一百八十二次互殴过后,两人都彻底厌烦了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天天待在那棵梧桐树下,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月亮,从头顶春季绿芽看到冬日积雪,除了偶尔迷路的松鼠,根本见不到其他活人,连做鬼吓唬人的乐趣都没有。
在秋天的某个晚上,加茂怜正用小树枝将一片枯叶的叶脉剥离出来,月光洒在金灿灿的长发上,给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白边,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着光。
“怜。”甚尔忽然开口,这家伙坐在怜旁边好几天没出声,正聚精会神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