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早早为他们铺好了一张雪白的牦牛毛,毛上放着一张低矮的案几,案几后是一扇蓝染扎成的扇状大屏,屏前置着几个软垫,还有个无足的靠椅。
小丘之下,是一圈围着泉水散开的坐席。
那些席位下都铺着红色的绒毯,毯上也置了矮几和软垫,凌冽粗略数了数,约莫有十七八个位置。
而最靠近他们所在小丘的一圈五张案几上,则多添了一条蓝染的垫布,桌上的木纹雕刻也比其他几张要繁复。蛮国不似中原,没有六部和御史台,蛮王之下,便是圣使、圣女、灵巫和五部首领。
五部首领臣服于蛮王,各自掌管各自的部众:逢战出兵、无战入亩。
大约是有外人在的缘故,小蛮王这次没再作妖,直接将凌冽放到了靠椅上。
元宵几人这时也在蛮族的带领下过来,八字胡大叔将小管事安排到同自己一桌,就在距离小丘上主桌不远的位置。元宵却抿了抿嘴,有些不乐意地嘟哝,“我想过去伺候……”
“这是庆典,不兴有人的,你看他们身边都没人,”大叔温言劝,“再说,大王在呢,不会叫王爷吃亏的。”
元宵的小脸皱了皱:明明你家大王欺负王爷多!
凌冽坐定后,小蛮王便吩咐开席——
铜鼓擂擂、牛角号起。
伴随着四弦琴和葫芦笙歌,一只巨大的银帽被十二个蛮国汉子用彩绸扎着的木架抬出。
那银帽高足三尺,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布满了重重叠叠的银花,帽顶上置一柄打开的银扇,扇上簪满颤枝花草,周以蝴蝶、孔雀环绕;下层则用压花银片纹出银蛇、蟾蜍和蜈蚣的图样。
银帽帽檐下垂着无数银叶流苏,伴随着歌舞声,在风中发出清脆好听的簌簌之声。
那银帽的外围,则有一群戴着银帽、身着盛装的青年男女,他们手拉手将大银帽和灵泉围在中间,三步一顿地跳起了蛮国最简单却也最欢快、热闹的芦笙舞。
铜鼓点点,刚才将他们驮来的大象扎上花绸走入场中。
这群大个子颇通灵性,竟不用驯兽师就能自己跟着四弦琴有节奏地摆动,看得元宵两眼发直,忍不住地赞道:“它们、它们好聪明哇!”
大叔摸了摸胡子,温和一笑,“万物有灵。”
这时,一群穿着蛮国统裙的姑娘们顶着一个个巨大的竹编筲箕,筲箕上都用新鲜的瓜果雕了蓝孔雀首,中间铺着花花绿绿的各式菜品,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只披着华美长尾的真孔雀似的。
元宵原本还对上头的菜品有些好奇,结果等姑娘们将那大筲箕放到他们桌案上时,元宵就看见了一大堆翅膀红色、身体漆黑的虫子,他白着脸眨了眨眼,视线一挪,又瞧见了一节节被炸得酥脆的白色竹蛹。
“……”元宵僵了手脚,憋了半晌,还是转过身去止不住地干呕。
远处小丘上,同样摆上了大筲箕。
只是小蛮王和凌冽眼前的这一只,比其他桌上的都要大许多,底上一层铺着不知用什么染就的各色米饭,饭上从内向外、一圈圈地铺着各式的菜肴——
花生米、炸酥肉、炸蚱蜢、炸蚕蛹、炸竹蛹,被辣椒淹没的鱼肉、黑黢黢看上去像是鹌鹑的小鸟,还有撕开来还泛着红色血丝的牦牛肉,一些蛮国山川河流中时鲜的小鱼苗苗,还有一些凌冽也叫不出名的东西。
这位来自中原的王爷,端看是一副神态从容、气度不俗,可他垂在案几下的手已经紧紧攥成拳,身后浸出许多冷汗,他咬着后槽牙,没让牙齿打颤,但唇色却渐渐发白——
怎么就,会有那么多的,虫!?!蟲!
小蛮王坐在他身边,虽是一派冷峻大王的模样,视线却其实从未离开过凌冽,他盯着凌冽那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酥软。
最终,小蛮王摇摇头,招手叫来那个上菜的姑娘,低低吩咐了几句。
姑娘飞快的看了凌冽一眼,然后不多时,她就又重新顶着一只大筲箕过来。这只比原先放在他们桌子上的那只小上一圈,也装饰着瓜果雕刻的孔雀首,但里头红红绿绿的米饭上,却只铺着:
酥炸番芋、生拌云耳、素丝青瓜、蒸南瓜、炖白鸡和一应时鲜的苗疆瓜果。
穿着筒裙的姑娘放下筲箕后,红着小脸冲凌冽点点头,然后便退到榕树下,同自家几个姐妹站到一处。
凌冽看了看眼前明显不一样的菜品,若有所思地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蛮王。
他们头上那两朵滑稽的大红花已经不知何时被悄悄取下,不像凌冽坐得笔直端正,小蛮王坐得非常随意:他屈着一只腿,手臂闲闲地靠在一旁的软垫上,挂着银项圈的颈项微微后仰,露出一段性感的曲线。
吸收了日光的金色卷发蓬松地散开,像一头半卧着的睡狮,状甚慵懒,却依旧是猛兽,不容小觑。
即便是坐着,他紧实的小腹也没有任何赘肉,就那样绷着、撑着,仿佛蕴含着什么能将天地都搅碎的力量。
凌冽垂下眼眸,没有再看。
铜鼓声歇,抬着巨大银帽的勇士们也在整齐的吆喝声中、将银帽稳稳地放到了泉水前的空地上。之后,围着泉水跳舞的姑娘们默契地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