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些,沿路的老鸹子被惊动,从树林间扑棱棱的飞起,一宿漆黑中,只露出荧荧一点光辉,在半山腰间时而明时而灭。
静影倚在马车壁边,目光微微空洞,脑海中不时浮现与成璧的过往,这次离别之后,应当不会再有交集了,他有他的如花美眷,而自己也会销声匿迹于草野之中。
陈国虽亡了,但这幅身体仍是经不得磋磨的娇娇公主,胸腹中似翻江倒海,可静影一想到桓槊那双似笑非笑的阴狠目光,便又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只想着能快些离开魏都。
风声疾劲,陈章不要命似的赶着车,静影被马车颠得几欲死过去,好容易等到天亮,马儿跑了一夜也快跑不动了,陈章寻了一处寂静少人之地稍作休息。
“小姐,前方有一茶寮,我去买碗茶来。”他说罢便往茶寮走去,静影的半边身子已有些不支,只能虚弱道:“去吧。”
茶寮开在官道旁边,来往的商队或是行人颇多,静影预料桓槊应当不会为自己大费周章堵截,所以并未做太多打算,加上山路很险峻,为免去不必要的意外,所以选择了官道。他们疾驰一夜,估计等桓槊知道自己逃走的消息时,陈章早就带着自己出了魏都了。
马车上备了干粮,成璧倒是一向细心,预料到逃亡路上的一应事项。想到这儿,静影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岂不知当日国难,她也是这样疾驰飞奔,似见不得人的野鬼般东奔西藏。
马车发了癫,嘶鸣不已,陈章被发狂的马甩下车去,发狂的马拉着马车中剩下的三个人死命前奔,陈章被摔得不省人事,静影捏着瓷姑的手,在马车厢中被甩来甩去,荧荧吓得不得了,低声啜泣个不停,她抱着静影的腿不停的摇晃着,满脸绝望:“怎么办公主,这旁边皆是悬崖峭壁,陈郎君不知所踪,咱们不会被这疯马摔得粉身碎骨吧!”
瓷姑见自家公主拧眉细思,一动不动,可接着她却突然拉开荧荧,掀开马车帘子,凉风凶猛,众人皆打了一个寒颤,荧荧眼侧余光瞥见了悬崖之景,登时两股颤颤得更加厉害了,她抱紧了静影的腿,恳求道:“公主不要过去!”她抬头仰视着静影,只见她一双眼中无甚悲喜,似乎早已丧失了灵魂。
也是,经历了那样的变故,恐怕早就心如死灰了吧。
极目向下,山崖下是一潭湍急的水流。
若是不甚跌落,这唯一的血脉,可就真的没了,那他们这一行人拼死拼活地做了那么许多,意义又何在呢。荧荧虽然怕死,可思量到这儿,不禁上来几分胆气。
“不要怕。”静影握紧了拳头,她虽这么说,却也难掩她面对死亡时的一丝惶恐。虽然她早觉得自己活着也不过是徒增痛苦,但真正面临时,还是忍不住吓的满脸煞白,那么湍急的水流,若是摔下去,任由河水湮没自己的身躯,再任凭水草堵塞住自己的口鼻,淤泥填满自己的肺,死后必定浮肿不堪,数日后也许过路的行人会发现河面上漂浮着一具女尸。
光是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若是待在马车中,说不定摔下悬崖的时候还能挡上一挡,缓一缓力气。
荧荧抱着静影,一边哭一边道:“我和瓷姑抱着你,若是摔下去便只管摔死我们两个,公主你可千万不能死,你一定要”
可话还没说完,瓷姑却突然握住荧荧的手,将她扯向一边,沉声道:“魏兵追来了。”
荧荧不敢置信,撩起帘子向后看去:“怎么会这么快?难不成泄露了踪迹?”
回头时,的确见火光炽盛,从山脚下绵延至上,蜿蜒行来,似乎人手不在少数,借着微薄的晨曦,隐隐能瞧见玄黑色的描金大旗,上书了个什么字,极为嚣张的走势,大约是魏军中的某一支队伍。
坐在马车中的静影觉得那旗帜有些许眼熟。
兵强马壮的男人要追赶上她们,也不过是一时三刻的事。
荧荧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的看着瓷姑,静影也猛地仰头,嘴唇忍不住的哆嗦——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是落入魏兵的手中,她的身份,若是被抓住,依照魏国大将军那残暴的秉性,说不定便将她投入什么不堪之地,以此羞辱她的父亲泉下的亡魂。
那人是绝对做得出的。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绝不可以洛入魏军的手中,静影的面容忽然坚定起来。
现下要做出个决断了。
瓷姑不忍的看着她,然后握住静影的手:“公主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瓷姑的目光锐利起来,一双眼睛再不似平日那般慈和,只是瞪大了眼睛,捏着她的手,让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记得,我姓姜,陈姜后人,是景泰帝所剩唯一骨血,是南陈的——长乐公主。”她目光渐渐平和,这些话似乎带给了她力量。
这是她要倾尽一生去守护的尊严和荣耀,尽管它们现在被北魏人践踏在地,尽管它们现在被雨打飘零,只剩下残迹一片,还倔强的攀附在她身周围。
尽管她恐惧、懦弱、胆怯,却依然相信自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为所谓的尊贵和体面而奉上自己的一切。
瓷姑眼含热泪,看着她笑了,而后瓷姑将手掌附在她的小脸上,老泪纵横道:“好,好,你要记住,牢牢的记住,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