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槊手持着书卷,忽然想起来,今日是三月初二,于是捏着书卷的指节忍不住用了些力气,紧紧攥着,将指节攥得泛白,还是身旁的胡大人提醒:“大冢宰,书快被您攥破了。”
他不作声色的放下书,看了看天,淡淡道:“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胡大人也抬头看了看外头,确实乌云沉沉,一幅风雨欲来的样子。杨柳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远远看去,似乎有一人穿着鸦青色官服,头戴纱帽,缓缓朝此处走来。
等到那人走近了,胡大人才认出来人,忙不迭走上前去,喜笑颜开拱手行礼道:“原是小李大人,有失远迎,这大风天您怎么想起来中枢衙门,您若想瞧什么折子,我差人送过去便是。”十足的奴颜婢膝。
成璧面色温和,作揖回礼:“胡大人是中枢衙门的主事大人,下官不过是您手下的佐官,大人实在太客气了。”纵然晓得胡大人的巴结,成璧却不说破,也不倨傲,只是以礼待之。
他视线后移,落在胡大人身后那个正在整理书卷的人身上——桓槊,魏帝真正的股肱之臣。
桓槊似乎在认真整理卷宗,没有注意到自己,但成璧却不信,胡大人方才的声音那么大,以桓槊的耳目,不可能听不见,他故作视而不见,倨傲如斯,可以理解。
毕竟他在魏帝面前也是如此放肆。
想当年左云山还在时,朝堂一分为二,左桓二家各占一半,魏帝不过是个被桓槊扶上位的傀儡,可如今左云山死了
这样想着,他越过胡大人,径自走到桓槊面前,不冷不热地问候道:“桓大人怎的在此。”
桓槊将手中的书卷放置在架子上,并未理会他。
成璧蹙眉,纵然桓槊不待见父亲和相府,以他的心计,却如何不做一做样子,令底下人瞧一瞧他的宽宏和仁厚,还是他自诩权势鼎盛,根本就不将相府放在眼中?
“你是”他整理完所有书卷,才有功夫来搭理成璧,只是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李家正是炙手可热,父亲在朝堂上也与他多有往来,况且胡大人方才也有所示意,桓槊何止于不识得自己呢?
成璧淡淡道:“下官成璧。”
桓槊思虑了一会,遂疑惑道:“京中未曾听过有姓成的官员的。”
胡大人用他赤色官服摸了一把额头,将额上的冷汗拭去,展着一张笑颜站在他二人中间插科打诨:“小李大人原是姓成的,后被陛下特赐了李姓。”胡大人满以为桓槊怎样都会忌惮一下陛下的名头,不再主动挑事,谁曾想桓大人一向倨傲,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
“你就是那个降臣的儿子,听闻你父亲原是姜韵的太傅,那么——我攻下陈国时,你为何不跟着姜韵一同殉国?”话里满是哂笑之意。
成璧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如此数回,终于是理智站在了上风,冷冷回了一句:“忠孝不能两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毁在一时的义气上。
桓槊这才正眼看成璧,原是随意的打量,只不过在视线触及到成璧腰间时略略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成璧腰间挂了一个甚是可笑的荷包。
成璧虽身着官服,可身上无论是配饰还是束发的玉簪都是上好的雅物,唯有腰间那个荷包格格不入,且不说针脚粗乱,图样怪异,就连配色也难登大雅之堂,然而成璧却将它挂在身上当个宝贝似的,看起来像是件用了期年的旧物。
桓槊忍不住挑了记眉:“小李大人很是念旧。”
成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腰间的荷包,目色稍显柔和,回道:“旧人所赠,不忍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