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皓一愣。
还没想起来是什么好事。
几人已经穿过长廊,进到了镇远侯府二进的园林内,抬眼,便见到了一幅遍布满园的江南画景。
便是冬日,那亭台的流水潺潺引鱼。冰锥悬挂于水榭两处,自成一派亦冬亦春的美景。
白雪皑皑下,红梅绽放盛春色。冷冷寒霜外,片片青叶宛若浮萍。
当真是美不胜收。
有一人,正站在长廊尽头,负手望着这美景。
听到声响,转脸过来,露出一张冰冷含霜的脸,漠然的视线在温皓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轮椅中的苏晏知。
尚未说话。
身旁另一人已笑道,“二哥,英王。你们也到了。”说完,又止不住地轻咳了一声。
温皓笑着点头,“七弟九弟也来了?这镇远侯府还真是好大的脸面。”
他话里有话,温亭淡然一笑,转脸看向身侧的温煜,笑道,“咱们是收了请帖来的,可九弟却不是。方才领着武德司的人站在大门口,把人都吓着了。我便将他领进来了。说吧,你这公差不办,跑到侯府来凑什么热闹?”
若说温亭是一汪暖春的深泉,温皓就是一丛结霜的山涧。
他收回看向苏晏知的视线,朝对面看去,淡然道,“奉旨而来。”
“哦?”
温皓来了兴趣,凑上前笑问:“阿爹吩咐你做什么?你可别把这好好的宴席给毁了啊!二哥我可听说这镇远侯府有上好的梨花白。”
一边,温亭也跟着笑了。
温煜却没理他。
他再次转脸,冰冷的视线隔开丛丛花林,看到了对面一群女客,绕过游廊,朝那边的花厅走去。
走在最后的……正是那个轻若雪叶的身影。
他眸光未动。
轮椅中,苏晏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雪色与花色交映间,他的视野里再次浮起一片如雾的迷障。
他笑了笑,道,“各位,恕苏某体力不支,劳烦寻个舒适的地界儿,再细聊不迟。”
前后聚集的人皆笑了起来。
温皓朝苏晏知看去,眼底浮起几分轻视。
——这么个散漫轻挑的人,能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看这破腿就知道了,一个残兵败将将死之人罢了。呵。
而对面的游廊上,宣芷随着众人一直来到一处花厅。
竟见那花厅四周,皆是初春才能见到的桃花!一座拱台假山相隔处,更是一片盛开梅林交相辉映。
此艳彼浓之色,当真让人以为误入了春赏之节!
看得众人赞叹不已。
有不少外向的小娘子已到了林子边,细细观赏这梅与桃同时盛开的奇景。
宣芷站在一处围栏边,暗暗捏紧手中的木盒。
正在想如何支开身边的宣婷时。
忽听花厅中有人轻呼。
“快瞧对面!是男客到了。”
“哎?那个是不是二皇子啊?”
原本站在宣芷身边的宣婷立时转身走到另一头,朝对面望去!
梅林与桃林并不大,花厅与暖阁也不过隔开百来步的距离。
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陆陆续续走过的男客。
宣芷转过身,刚要绕到人群最后去。
忽然,又听围栏那头有人在轻呼。
“不止二皇子!你瞧!那个人,是不是七皇子?”
宣芷猛地站住脚!
她眼眶微瞪,手指猛地抠紧那木盒,似是想回头,却又不敢动弹。
想要去看,却又被那根禁锢她于宫廷十八年的锁链死死地栓住了四肢。
“咔嗒。”
是藏在脑海中的锁链轻微的撞击声。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
无形的锁链勒得她骨头都在疼,可她终于,还是缓缓侧脸。
然后。
在这光与天交融的雪色中肆意漫开的美景里,她又一次地,看到了那个人。
君身如雪,眉目藏念。
温亭。
“呼。”
有长风自庭院远处而来,拂过青翠的松柏,枝叶簌簌如雪涛,带起了枝头的白意,桃花与梅花如流萤,漫天而起。
宣芷看到他,转脸来,看向那半空的花色,倏而,轻轻弯唇,笑了起来。
“四妹妹,你来看,这幅画如何?”
“四妹妹,尝尝这个,上好的梨花白。”
“四妹妹,我好累啊!让我靠一靠。”
“四妹妹,我对不住你。”
“四妹妹,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咔嗒。咔嗒。咔嗒。”
那一句‘拜托’而成的锁链,那样沉,那样重,她耗尽心血一步一血地走了十八年啊!
再见到这人的此刻,无形的锁链,再次如影随形地死死勒住了她。
她的十指轻颤,眼眶发酸。
仿佛将要窒息。
“你在看谁?!”
前方,原本瞧着对面的宣婷忽然回头,一下注意到宣芷的眼神,顿时眼神一厉,低声喝问,“别以为隔着这么远,二皇子能注意到你!再这般搔首弄姿的,丢了家里的脸,当心我娘回去怎么惩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