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是个面相斯文的中年书生,赔着小心,战战兢兢地说道,“正是,宣大郎君不善音律,听说先前得了一柄上好的古琴,故而特来选了一本琴谱,权当练习之用。之后……便再没买过了。”
他说得委婉,意思就是,宣家那个大郎不会音律。
温煜冰冷的目光落在那琴谱上。
——宣芷那日,分明说的是,家中兄长善音律,故而得来《错今朝》的琴谱。
他点了点那琴谱,武前即刻拿了银子,等收了琴谱转过身来时,却发现朝外走的温煜对面,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坐在轮椅里的人。
他眼神一变,上前便要行礼,却被苏晏知身后侍卫一拦。
武前已是功夫不低,却被这么轻轻一抬,竟丝毫不能动弹!瞬间变了脸!
苏晏知坐在轮椅里,朝温煜笑得轻慢又散漫,“九郎,倒是巧。”
温煜手有武德司,专管朝堂上下官员阴私,已经很久不见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他看了眼苏晏知腿上的毛毯,点了点头,“苏先生,幸会。”
两人都是微服出巡,自然不必公开身份地称呼。
苏晏知笑着看了眼武前手里的琴谱,再次笑道,“九郎倒是有雅兴。”
温煜却没耐烦听这敷衍的客套,冷冷地点了点头,道,“不扰先生兴致,告辞。”
说完,便领着武前径直离去。
欣直身姿贵气之度,一路引来不知多少春闺之人的热切注视。
苏晏知看着再次笑开,转过头来,刚要说话。
身旁走过去的人轻笑道,“六郎,说了多少次了,我父乃是遂平伯,你需得唤我一声宣娘子。”
掐着嗓子一股子娇柔捏造的媚音儿。
苏晏知眉头一挑。
——谁?宣四?
转脸望去。
却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娘子,正抱着一把胡琴,朝琴阁走去,一边说道,“我父亲虽在北军,却也不许我这样私自与外男见面的。若不是……心慕六郎,我哪里会来!”
“??”
苏晏知歪头,眼中戏谑愈盛——这小丫头莫不是画皮鬼投胎的?一天一个样子?
身后无三凑过来,低声道,“主子,那是户部尚书孙怀远的孙子,家中行六。常跟镇远侯府的赵二混在一起,横行霸道的事儿干过不少。”
苏晏知捏住食指的银环,想了想,伸手点了点两人,仿佛瞧不明白似地,含着笑问:“这是在做何?”
“……”
无三嘴角抽了抽,咳了一声,道,“私会?”
宣四与人私会?
不,是有人冒充宣四跟人私会?会的还是户部尚书家的小混蛋?
他捏住食指的银环。
又听里头的孙老六兴奋地说:“明日镇远侯府的赏梅宴,你当真能来么?”
苏晏知抬起眼帘。
就看那‘宣四’含羞带笑地瞥了眼矮冬瓜一般的孙老六,道,“这样难得与六郎正大光明见面的机会,自是要去的。”
孙老六兴奋地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好!好!四娘!明日,我等着你!侯府后花园,有一处假山叫翠微亭,我们去那儿相见!”
‘宣四’高兴地答应了。
“……”
无三看得眼皮子直跳,低声道,“这计策简单却也足够阴狠,宣四娘子明日若是中招,怕是只有死路了。”
大玥虽男女无大防,可是一个女儿家被毁了清白,便等于被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晏知转着食指的银环,两息后,道,“去安排,镇远侯府的赏梅宴,我要去赴宴。”
无三露出几分意外,刚要说话,琴阁旁边的书铺二楼,推开了一扇窗。
无三无声地观察了前后,推着轮椅走了进去。
“王爷。”
李交凉站在门内,一脸的懊恼,“又让鬼医跑了!因着上回满春院的事儿,他更谨慎了!昨晚差点一刀抹了我的脖子!幸好有无一在。”
苏晏知看到他脖颈上一道红痕,道,“不必勉强。”
李交凉皱眉,十分的沮丧,又问:“您难道还真指望那个宣家的臭丫头啊?”
苏晏知没说话,朝旁点了点头。
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道,“禀王爷,据查,宣家女曾在满春院中接触的人乃是满春院头牌,柳嫣儿。”
李交凉意外,想说话,看了眼苏晏知,忍住没出声。
轮椅上,苏晏知凝眸,露于外人的轻浮散漫不见,他神色凛然,眉宇间的沉冷与萧杀之气隐隐显露。
点头,问:“柳嫣儿身份?”
黑衣人再次道,“柳嫣儿,其父乃是前宣州刺史,因被御史台检举贪污受贿而举家受罚。柳嫣儿是三年前从教坊司被推举到了满春院。推举人,是淮南王。”
苏晏知眉眼骤抬,“淮南王?”
黑衣人点头,“是。”
苏晏知忽而捏住银环,“满春院,淮南王,宣四……”
他眼神一寒,募地想到!
——宣四为何要闯满春院?又为何在风雪天前往香山寺?
她是要见淮南王?!
她有什么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