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禅房内。
无一站在佛榻边,低声将方才所见说道,“淮南王,把人带走。我没靠近。似乎是,小娘子。”
无一因着幼时受凌的原因,说话极简。
翻过来的意思就是——他赶去的时候,淮南王已经把人带走了。因为淮南王身边亲随护卫多,他不能靠近,远远地瞧见,仿佛是个小娘子。
“淮南王。”
苏晏知沉吟,拇指再次拨动食指上的银环,“是因此曲被引?”
无一想了想,又道,“王爷,错今朝。”
苏晏知知道他是在说,这首曲子不是如何惊艳,而真正叫人在意的,是‘错今朝’的曲词!
这一首曲词,表面唱的是苏家军独守金塘关一役的悲怆与独勇,实则却是唾骂指挥这一场战役的当今太子,为抢军功,至全城百姓与上万苏家军性命不顾!可耻可恨!
在最后的那次血战中,苏家军用最后的性命拖延,最终换来了太子姗姗而迟带来的援军。
那尸骨血泊中,琵琶声刺破如血残阳,吟游郎嘶哑嗓音高呼——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苏晏知就是在这高歌怆然的曲调中,拎着残破卷刃的血漓金刀跪在城门前,与满城的百姓,向战死的众军士拜别!
而当时骑在马上的太子却觉得那是对他身为储君的不敬与讽刺!当即下令诛杀了那高歌的吟游郎!
这是一首对皇权质疑的曲词,乃是禁曲!
为何会有人敢在此处公开吹奏?
而淮南王,又为何会在意此曲?
苏晏知凝眸不语,无一刚要说话。
忽而外间传来说话声,“还请娘子在此安歇。待寻到您的婢子,小的会让人将她送来。娘子若有吩咐,也可遣人到前头去寻我,小的是王爷身边伺候的,娘子唤小的一声张瑞便是。”
王爷?
苏晏知抬眼,无一会意,当即走过去,打开了一道门缝。
从苏晏知的角度,能看到外间的小路上,背对着他站着一个披着半旧披风的娘子,正与那对面的人道谢。
而这人,正是淮南王跟前的常随!
苏晏知的目光当即落在了那个即便披风掩盖,也依旧能看出身形轻薄的娘子——莫非这就是那吹曲之人?
正想着。
便见这小娘子转过身来。
恰好此时寒风拂来。
吹动窗户上白雪簌簌而落。
自那张雪融之面前拂过,露出那一双曾在深夜里,与他对峙,时而娇软时而狡黠、时而狠鸷时而坚定的眼。
她按住鬓边被吹起的一缕鬓发,转身,走进了苏晏知所住的,隔壁那间禅房。
无一在门口停了停,忽然回头,低声道,“王爷!”
眼中明显可见焦灼——就是她!她知晓解药!抓住她!
苏晏知也是意外。
居然会在此处再次碰见这小丫头?
难道吹奏《错今朝》的也是她?
他朝隔壁禅房的方向看了眼。
忽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且听那行动,并非一人!
他再次抬眼。
就见一满头珠翠的女子,带着几个身形粗壮的婢子,疾步冲进了隔壁的禅房!
“哐啷!”
那边的响动,清晰地传了过来。
无一立时往外一蹿,瞬间没了身影。
苏晏知靠在佛榻上,安静寂寥的禅房并不算十分隔音,寺内寻常并不会安置不亲近的客人住在隔壁。
而此时,他清晰地听到了隔壁禅房内,传来了‘哐!’一声瓷器砸碎的声音。
秦静珍一手挥落了桌上的茶盏。
抓起地上一个瓷片,便朝着被抓住的宣芷走去,刻薄的脸上因为怒意狰狞更显丑恶,“凭着一张脸,就想叫淮南王看重?你也配?一个下贱的东西,我现在就毁了你的脸,看你还摆什么狐媚子!”
宣芷被抓得肩膀撕扯得痛,眼看秦静珍挥着瓷片走过来,却也不急,反而笑道,“方才听淮南王提及,姐姐是秦侯府上的千金,珍娘子?”
秦静珍手上立时一顿,有点儿不相信地看向宣芷,“淮南王提及了我?”
宣芷痛得手指微颤,面上却依旧笑若静花,仿佛根本没在意秦静珍此时要对她做的恶毒之事。
点了点头,“王爷说,珍娘子外向,是个敢作敢当的好姑娘,性子也率真,故而行事偶有偏颇,让我不要与娘子计较。”
秦静珍的眼睛都亮了,她对淮南王芳心暗许的事无人知晓!所以根本不会有人能拿淮南王的话来谋算她!
可见这宣芷说的都是真的了!
当即将瓷器一扔,再次问:“淮南王当真这么说?他怎么会同你说这些?你跟淮南王去了哪里!到底都说了什么!”
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根本就是将宣芷当作婢子一般。
宣芷露出几分难受的模样,朝两边瞥了眼。
秦静珍立时一瞪那双刀缝眼,骂道,“瞎了你们!还不快把人松开!滚出去!”
几个丫鬟不敢出声,连忙松开宣芷退了出去。
宣芷扶了扶痛到发颤的胳膊,还没说话,秦静珍又走了过来,一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