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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征挡住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梦醒了就忘。殿下还是先忙手上的事。我这几日守着她,把她梦魇时说的字句片段逐字记录下来,看看究竟是幽魂入梦,还是煞气侵身。必要时再请人开法坛,做一场法事。”
姜鸾点点头,谢征的处置确实稳妥。
“有劳了。”
谢征的骠骑大将军府,在京城西南边的崇德坊。沿着主街往前一个坊,转北,就是直通皇城南门的朱雀大街。
但如果不转北,沿着长街一路往前,过两个坊就是河北道兵马元帅府所在的永乐坊。
路过裴显的兵马元帅府,她远远地叫停了马车,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外观气派的乌头门。
她还没想好见面了怎么问,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自己心里究竟是希望他领兵出征,还是不希望他出征。
姜鸾在路边沉思的时候,她的东宫车驾却落入了兵马元帅府守卫的眼里。
二月里,她曾经带着东宫禁卫,在大白天里气势汹汹地围堵过一次兵马元帅府,进门时带进了文镜。
知道内情的将军们,都知晓她是找借口无事生事,好让文镜进门受冠礼。
但门口值守的玄铁骑将士不知情……
口耳相传下来,以讹传讹,就成了东宫皇太女和他们督帅不和。只要见到东宫车驾停在门口,就得小心喽,当心被人再堵一次大门,丢了督帅的脸面。
今天瞧见东宫车马又停在街对面,摆出对峙的姿态半天不走,守门将士们低声商量了几句,远远地奔过来,一个紧张地喊了句,“我们督帅不在!”
另一个紧跟着大喊,“人在皇城,尚未回返!”
姜鸾从思绪里惊醒。
竟有如此好事!
她今日替二兄而来,要问的是棘手的军务事。她知道玄铁骑是裴显的嫡系兵马,仿佛龙颈逆鳞,轻易碰触不得。
她原本顾虑着见面如何开口;现在得知人不在家里,倒是放松了不少。
她立即起身下车。
“人不在正好。本宫在书房里等他回来。”
在守门将士们的瞠目注视下,她不等主人招待,自个儿进了大门,熟门熟路地往书房方向去,
“不必领路了,我知道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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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显人确实不在兵马元帅府里,而是在外皇城的值房里。
他约了人说话。宫里值房方便。
不甚宽大的值房小厅里,裴显坐在桐木长案后头,他约来说话的人站在半开半闭的窗边。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桐木案上那盆长叶碧绿的报春兰。
值房里气氛凝滞。
裴显约来说话的人,是谢澜。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裴显开门见山,“皇太女和谢侍郎暗中合谋,共同筹划了一件事。卷云殿当夜的真相,裴某已经知道了。”
谢澜的视线盯着兰草青翠欲滴的长叶,一言不发。
“皇太女殿下有个记录随笔的习惯,做了什么大事小事,都喜欢记一笔。”裴显抬手轻抚着兰草微颤的长叶片,
”这次去太行山招魂。仪式完成之后,对着满地的招魂白幡,河边亡骨,皇太女感慨生之短暂,相聚不易,终于愿意把她珍藏已久的随笔卷轴拿给裴某观看。裴某这才知道当夜的真相。”
谢澜冷冷地道,“裴中书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夜的真相,又何必召下官前来质问。特意召了下官来,显然心中还有疑问未解。”
“不错。”裴显微微颔首,“裴某想知道,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商议上元夜之事,年前还是年后。当时她的原话又是什么。”
谢澜的眉宇间露出一丝讥诮。
“殿下想说的事,已经告知了裴中书。殿下不想说的事,何必来问下官。下官每日都在吏部,裴中书想知道全部真相,明早去宫门外敲登闻鼓便是。下官束手就擒。”
说罢不等回应,行礼推门离去。
裴显看着修长的背影远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今天召谢澜来,原本就没想从他嘴里打探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只想看自己说出‘上元夜合谋’五个字时,谢澜什么神色,会不会露出惊愕神色,断然否认。
他没有。
他默认了。
上元夜之事,确实是姜鸾和谢澜预先合谋。
姜鸾从来就不是个安分乖巧的性子。一张嘴里吐出来的话真真假假,如果句句都深信不疑,早就被她带进沟里去。
他不止听她说话,还看她做事。
日积月累,陆陆续续写了近两年的随笔卷轴不会作假。
她和谢澜合谋设计了上元夜之夜,处心积虑地把他药倒,最后入了帐的人是自己,不会作假。
她藏在最深处、层层掩饰的心事也不会作假。
藏得越深,心意越真。她待他的真心,他已经看到了。
至于姜鸾嘴里说的那些,人生八苦,求不得苦,一年年的等不得除夕相伴之人,只怕都是故意混淆误导他的说辞,好叫他猜不出。
裴显的唇边带了笑,指腹轻拂过四季兰颤抖的长叶。
坐在